我持此石归 瓢中有眉寿
文 / 黄健亮
清朝嘉、道年间,文人墨客涉足紫砂陶艺,如陈鸿寿(曼生)、瞿应绍(子冶)、朱石梅、
乔重禧、郭频伽等金石书画家开始在紫砂壶上进行书画创作,使得实用导向的紫砂工艺品增
添了文化意蕴,茶人墨客视若珍宝,自此掀起“文人壶”的浪潮,而晚清的玉成窑文人壶更
是精采纷呈。
此件石瓢壶以紫泥为胎,质地润泽绵密,细看则有大小、深浅不一的各色颗粒,如画有远、
中、近,大小深浅错落,层次丰富,明针工夫到位,窑火克谐,器表莹润可喜。直流平嘴,
三角形微曲端把,平盖,桥钮,底做柱础形三足钉。此壶造型线条以微微饱张的弧线为架构,
嘴口微翻似噘嘴掀唇,端把上缘异于常制,做成微微上翘的圆弧,平盖、壶底折角圆润,流、
把、桥钮、钉足皆为暗接,使全器式度温婉可人,却又不失于软弱无力。盖内似曾施挽盖明针,
气孔以独个修整,整体气息开阔。壶身铭“石可袖 亦可漱 云生满瓢咽者寿 公寿”,款风
潇洒俊逸,双刀描刻后以“啄砂地”去底,为玉成窑文人壶铭款特色。壶底印款“日岭山房”,
盖内款“心舟”。综观此壶,无论泥料、窑火、式度、工艺、款风,皆无愧精品,显非高手
莫办。
壶身铭文“石可袖亦可漱,云生满瓢咽者寿”。“石可袖”,典出北宋·苏轼〈文登蓬莱阁
下石壁千丈为海浪所战时有碎裂淘〉诗,中有“…阎浮一沤耳,真妄果安在。我持此石归,
袖中有东海…”从浮沫之小而瞬灭,兴发世事皆如空花,真、妄界线模糊之叹,因此袖石而
归,也可以相当于卷起一整袖大海,颇有庄生齐物、释氏无分别智之旨。“亦可漱”,典出《晋
书》:“(孙)楚少时欲隐居,谓(王)济曰:“当欲枕石漱流。”误云“漱石枕流”。济曰:
“流非可枕,石非可漱。”楚曰:“所以枕流,欲洗其耳;所以漱石,欲厉其齿。”记述孙
楚与好友王济斗嘴的趣事。孙楚本言志欲“枕石漱流”,却口误“漱石枕流”,因遭王济嘲
讽水不能枕,石不可漱。孙楚反应奇快,说枕流是欲仿效古贤洗耳颍滨,漱石则为磨砺牙齿,
语序参差,却仍不改归隐之义。“云生满瓢咽者寿”,则谓咽下石瓢壶泡的茶可使人长寿。
综上所述,“石可袖,亦可漱,云生满瓢咽者寿”镕铸出了万法皆空,不如归隐,饮茶自适,
全生保真的语境,而铭中暗含之“石”、“瓢”,正展现了文人壶铭言志之时仍能切茶、切
壶的巧思。
壶身铭末落“公寿”,即清末海上画派领袖胡公寿(1823-1886)。《阳羡砂壶图考·雅流》
载其“尝定制茗壶,自题铭识。”盖内款“心舟”,心舟其人生卒不详,从现存传器款识拼
凑,仅知其姓何,斋号“曼陀华馆”或“日岭山房”。何心舟善制茗壶、文房器皿,造工精练,
形式迭有创新,与陶友王东石屡与海上画派画家合作,堪称大彬、鸣远之后,受文人影响最
深的宜兴陶人,作品极具文人味,乃晚清最重要的陶人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