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酉水 YOUSHUI

◎春色已壮年

五月禾苗青壮

在风吹和阳光下腰身渐粗，一心怀胎，

田田又田田

无半分腼腆，真是大胆

何止是大胆呢，放肆和嚣张是反义

蓬勃和旺盛又远未表达它们的心

田田复田田，禾苗已壮年，全是女的

又快是母的

水正往稻的路上，抽穗，扬花，灌浆

啪啪啪，拔节之声把一座海洋抬到黄金

的腰上

我坐在田头看了半天，思想良久

◎忽如一夜，恍惚吗

梨花白，新娘出来

谢谢，我不吃糖果，我老了

春日慢，花儿这么想

果子长出来又全是中年的简单和仁慈，

哦，又提前了

不返回了

纯洁和烂漫过得快，不是的

骑着白马过来的新郎若有所失，不是的

心得提前了

云漫岭是小地方，知者不多

春风里一树梨花弯腰，说是新娘，见者甚少

◎坐火车无数，到过的地方无数

高山小镇的月亮看到广西，看到广东

一条铁路爬上来，把北搬到南

隔着星期一，星期二，星期三，星期四，

星期五

清风上来，白云上来，旅馆房间要预订

星期五晚，星期六一日，星期天下午回去

在盛夏，广东人上这里消暑

广西人到广东的海边晒太阳，游水，搭月

亮的慢车翻过山

我预订了小镇的唐朝，宋代，明清，民国

我买下高山牧场之山顶以下，包括一条河

流的出处

星期一，星期二，星期三，星期四，星期

五，星期六，星期日

我买下

一生牧羊，看牛，放马，坐火车无数

把北搬到南，把南搬到东，把东搬到西

到过的地方无数，最后我在小镇终老

身体里的七个房间住满了清风和白云，它

们是

星期一，星期二，星期三，星期四，星期

五，星期六，星期日

一朵白云的样子（九首）

■ 盘妙彬

本

·

诗

歌一朵白云的样子（九首） /盘妙彬

50 酉水

YOUSHUI

◎我血管里的鱼

西江上

船只不断来去，大船去广州，小船去青枫浦

药在我的血管里，它们叫军舰，它们去打仗

岸上青草，绿树，浮云几亩

我数着白发

沿着白线一条一条鱼上来，鱼为什么上来

鱼没有回答

鱼自己流泪

叶子跟着树往上，到了梢头

绿草跟着风，去了天涯

我从云端下来，唯一向下

有时候，我会打听我的军队到了哪里

有时候，我只是想想鱼

◎糖果一样热爱

落日惊飞鸟

一块真实的石头扔出去，小男孩很高兴

脸上有糖果的甜

河流已经低头

晚风有蜜，飞扬的白按树高过山冈，总不见

熄灭

小男孩六岁

仰望哗哗响的光芒，哦，神圣

哦，铁会成钢

我走向山谷，去井中打水

一面镜子见到时光中

磨成石头的我

在下午六点半

太阳落山，一块石头扔到山后

鸟飞，一块石头不见了

这一天扔我出去，不可以返回

滴漏，洒落

桶里的水还剩一半

悲伤不由心生

但见小男孩手里又有了一块石头，

但他说

他像糖果一样热爱

◎身外之物，罢了

一个下午过去

鱼不来见我

是不是看到钓竿之鱼，皆中年之鱼，

身外之物它不屑一顾

罢了

云很慢，在柳树下我随便坐

对岸无一物

风从江面走过，脚步小，低着头，

不告诉自己的去向

我随之

这一个盛夏的下午，我想到了四千

里外

云南的一个小乡

泉水从那里出发

到这里

垂钓者，岸边吃草的老牛，皆浑浊

之物

◎读书的无法告知拉大提琴的

金色的下午

云朵，山水，路途，在大提琴上诉说

一个中年男人站在窗前翻动旧书

发黄的插图里小河在流动，鱼儿碰

到他的手指

51

酉水 YOUSHUI

大提琴里，落花碰到另一个中年男人

的指头

又多少年过去

小河没有长大

读书的无法告知拉大提琴的

阳光过了墙

山和水一一缩小，返回指头上，不知

道老

两根弦之间，不是两条河流相隔

最可能是，南山的一只老虎，懒到不

想和云朵说话

突然嘭地一声轻响

敲了一下外省的门

大提琴那边，很快梨花开

这边，鱼儿长大

同样，读书的无法告知拉大提琴的

◎时光在纸的背后，在逝去

乌云和弯腰的草木是静止的，陈旧的

成为墨之前是奔跑的

江面上的几只小轮船找到所在的时代

黑的黑，白的白

流水透过纸背的声音我听到了

它正在生成一场即将到来的洪水

几个人影在草木中闪现，他们去登船

从此他们在另一个世界出现

夜半我听到水管滴漏的声音

一滴，两滴，三滴……

我怀疑这水来自多少年前的一场风暴

也可能是那几个登船离去的人

又回来了

他们在敲门：一声，两声，三声……

◎一朵白云的样子

他乡遇上果园，在此读完旅途上的小说

一个小男孩被一只手牵走

落枫河左岸

山脉雄壮，奔腾，金色阳光照耀十一月末

的山峰

留言上说我可以上去，三日后抵达

亲爱的远方

我在窗前遥望，写信，一朵白云的样子

甲树，乙树，丙树，丁树

在窗外

像是北海道，西贡，伊斯坦堡，布宜诺斯

艾利斯

一树之一域，一座果园之私人

我在树下散步

果子摘了，少年从树上下来，代我去寄信

他骑自行车下坡

他是一棵树，会移到惠灵顿，奥斯陆，华

沙，里斯本

远山历历，时光放纵

小男孩离去，少年不见，我问自己去了哪

里

一个中年人走出来，一朵白云的样子

本

·

诗

歌一朵白云的样子（九首） /盘妙彬

52 酉水

YOUSHUI

天地一隅（组诗）■ 何永飞

◎白鹭飞来

一只，两只，三只，四只

逃离惊恐，飞过数千亩荒凉

草木赎回自由身，云朵扎根于泥土

有些痛从胸口脱落，清溪流进干枯的画卷

翅膀变轻，将时光抬高

人间残缺的部分，得到修复，趋于完美

洁白的灵魂，将绿浪推到秋天最深处

又推回来，果实压弯恶毒的诅咒

风静立，但还是情不自禁地晃动了几下

优雅的弧线，呈现出女神的踪迹

落日，迟迟不肯给黑夜按下重返键

◎河的源头

这是一条有个性的河，不为春天鼓掌

不为心怀鬼胎者做伪证

粉身碎骨，也不向谁低头

展开胸膛，让天空在上面飞翔

它的源头应该是英雄的一滴血

这是一条有些羞涩的河，遇到小山包

就会扭转身子，晃动的清波

让太阳和群星难以自拔，岸边的草木

一路追求，少说也有几百年

它的源头应该是美人的一滴泪

这是一条让心狂跳的河，手伸进去

捞出剑影、雁鸣、断琴、孤舟

捞出生死、离别、愁绪、苦难

它的源头应该是我的前生，或来世

53

酉水 YOUSHUI

◎醒来

人间碰缺的那小块，又恢复如初

没有留下丝毫痛或悲的痕迹

视为天一般大的事儿，已微不足道

一心想抹去的那个人，不知走失于何处

预谋很久的那场暴雨，还是没有露面

窗外的鸟鸣声很干净，想必已完全搬走

喉咙里的黑夜，以及粘在翅膀上的恩怨

忧伤的梦，所幸没有跟过来

手机没有未接电话，一切应该安好

起床，迎接阳光，以及其背后的沙尘

◎天地一隅

天地之间有一湖，湖畔有一村庄

村庄中心有一寺，寺中有一尊神

神旁边有一群人，妇女、老人、小孩等

在闲聊，不言人生哲学，不言人类命运

都是细碎的村里事儿，有的已很陈旧

被舌头犁开，再度焕发色彩和活力

困了的老人，闭目养神，嘴唇在动

但无声，神的耳朵往下垂，眼睛往下望

一只狗匍匐着睡，对着神，像在磕长头

阳光和树影，把自己最真实的部分

敬献给神，也敬献给人，按下相机快门

画面上，不见神，但人群中多了一个孩子

◎长明灯

填补时光的漏洞，穿过厚厚的黑

远行的亲人，还未摆脱惊恐

还未找到路，还未看清善与恶的面孔

扯下风的翅膀，挑高灯芯

记得加油，请遮住一生的残缺

还有人间的苦难和悲伤

让亲人没有遗恨，了无牵挂地走

别呼喊，别哭泣，这些都会是负担

◎洗骨记

隐于山，向树木，向断崖，向流云

交出所染的尘埃，交出妄言和罪行

然后将全身骨头，一根一根拆下

排列在草地上，用溪水清洗

用鸟鸣清洗，用天的蓝清洗

用麋鹿的眼泪清洗，洗去一层黑

再洗去一层灰，将白彻底还给骨头

隐于心，与喧闹，与有毒的掌声

与明枪暗箭，拉开距离，将分散的骨头

召集在神留下的足迹里，用孤独清洗

用慈悲清洗，用干净的血液清洗

用安居人间的月光清洗，洗去一层惊恐

再洗去一层软弱，将坚韧彻底还给骨头

◎雕塑师

从生命里掏出隐藏着的另一半地狱

面具背后，欢乐的表情在腐烂

花朵和小草在啃食太阳的心

河流缠住朝圣者的双脚

仙风道骨，埋着七情六欲

堕落的苍鹰，盗走麻雀的米粒

自封的王，摔下悬崖，尸骨无存

从灵魂里掏出隐藏着的另一半天堂

被冷落的石头，展翅高飞

被打倒的泥土，重新站起来

受尽苦难的人，拥有神的身份和地位

本·诗歌天地一隅（组诗） /何永飞

54 酉水

YOUSHUI

◎未落地

仅剩一个红柿子，在空中独舞

或说，在守护一句荒芜的誓言

饥饿的流浪汉，在下面坐等

不久，又过来狂人、野狗、硕鼠

之后，又过来智者、猴子、蚂蚁

谁也没有表明心迹，都若无其事

时间凝固，目光绕到背后

顺着树干，偷偷地往上爬，都如此

乌鸦飞过，红柿子打了一个寒颤

幸好未落地，否则这个冬天将不再安宁

◎体内有一座高山

山坡上长着草木，我以血滋养

还有老虎、恶狼、狐狸、毒蛇等出没

我销毁弓箭，视它们为自己的孩子

山头有一座庙，庙里端坐着一位菩萨

山脚有一个洞，洞里斜躺着一名魔鬼

我每天都轻手轻脚，不惊动谁

这座高山，像利剑，对着我的喉咙

又像竖着的古琴，以我的经脉为弦

从别的角度看，还像獠牙，还像玉指

还像笔尖，还像一个消失多年的身影

使出所有的力气，还是拔不出这座高山

我不再徒劳，或许它就是我死后的墓碑

◎向阳坡

松树和荒草，屏住呼吸

风的软言或恐吓，撬不开闭合的嘴

妇女葬在她毒死的婆婆旁边

队长葬在他批斗死的教书先生旁边

母亲葬在她堕胎遗弃的孩子旁边

痴情男葬在他一生未娶到的女人旁边

山花开了又败，败了又开，悄无声息

不光彩的人间事，不如意的人间情

在墓碑上隐去，生死未卜的子孙

名字依旧出现在墓碑上，空中的闪电

批阅恩怨交织的往事和难题

没有打“√”，也没有打“×”

阳光被树枝切碎，喂给饥饿的石头

石头下面的人，不再与世争夺

山顶，有庙，庙里的山神

表情深邃，收到活人供奉的香火

他不喜，也不忧，来者不拒

去者不留，挖开的小坑，足以埋下

曾经疯长的肉身，以及所有的恶行

旧坟旁边添新坟，送葬的人群离去

一只乌鸦在盘旋，翅膀上印着标语

不知在鼓动什么，而很快被月色覆盖

55

酉水 YOUSHUI

◎路过

村里那个我从小喊舅舅的人去

世了

他那出嫁到很远地方的独生女，

匆匆赶回

把舅舅安葬在他老屋旁的自留

地里

舅舅一生人微言轻、劳碌清苦

也许因为他的过于渺小而平凡

每次回村，路过他的坟头

就像踩着了他的某处痛

◎守村人

我抽出一支香烟

他摸出几皮毛草烟

这是我们给与彼此的最高礼遇

他还是那副守村人的模样：

衣着邋遢、蓬头垢面、满口黄

牙……

手背新添的几道裂口

能插进村头的那排木栅栏

◎拍婚纱照

出门碰到一对新人在拍婚纱照

新郎有点木讷

和摄影师配合得不愉快

新郎在咳嗽，新娘也不舒服

摄影师也很疲惫

新冠疫情刚过，大家都很不容易

为了缓解尴尬

我对新郎说来我教你，摆个造型

◎谢光兵是我的好朋友

精神障碍患者谢光兵爱乱打人

大伙都很害怕，避之不及

一次，我们几个小学生

被他提着柴刀，拦在上学路上训话

挨个问叫什么名字

有的回答慢了或声音小了

挨了耳光，吓傻了

他问到我时，我很慌乱

错答成“我叫谢光兵”

他先是一愣，随后紧紧搂住我

激动地说终于找到了好朋友

趁他搂住我时，大伙四散而逃

我提着被吓尿湿了的裤子

叫喊着让大家不用怕不要跑

谢光兵是我的好朋友

◎拿刀的人

碰到一个满脸横肉

拿刀的人。在急匆匆赶路

他的刀藏在袖口

刀把短，刀身长，刀刃带光

拿刀的人，不一定做过坏事

他可能只是去割了菜，或砍了柴

和我擦身而过时

他不经意地，把刀刃转向了内侧

守村人（外四首）■ 何强

本·诗歌守村人（外四首） /何强

56 酉水

YOUSHUI

◎在摆渡船上，酉水河送我几句话

下午 2 点 先期而至的干部瞌睡还在

起伏的韵律之中

渝北区已坐上了摆渡船

向对岸驶去 虽然摆渡船的轰鸣声很大

没有惊醒干部瞌睡

酉水河犹如宠辱不惊的女子

犹如见过大场面的沉默者

在水影中 一个老者的面貌犹如一条条

水纹 又相互交织

这些水纹 有的是粗俗水藻

有的是随形的自私水域

犹如渝北区 活了很多年 现在还活着

但活得很复杂

在人生的摆渡里 看男人有没有利益冲突

看女人有没有风韵犹存

不像酉水河 靠岸的浅蓝一些

靠山的深蓝一些

坦坦荡荡又纤尘不染

酉水河把摆渡船 把岸边铁索桥的

山峦倒影 抱在怀中 那种深情犹如女子的

轻语 渝北区在酉水河中

渡过来又渡过去

奇怪的是 渝北区一生走了那么多的地方

为什么被酉水河浸出了思考

被酉水河连续质问

在摆渡船渝北区 从头到脚都长满了油渍

这是酉水河最不愿意看到的

酉水河说了 趁现在还活着

渝北区或以恩报德

或上善若水

这是酉水河送给从 500 公里赶来看它的

回赠 就是字斟句酌的礼物

◎在酉水河畔，我买了两只公鸡

它们被主人捉来让渝北区看一看 它们的

命运 就掌握在微信付款中

有一只公鸡 是昨天妻妾成群的王子

带着一群鸡崽鸡女

沿着酉水河边 踩着摆手舞的节拍

还有一只公鸡已是新郎

就要夜夜进洞房了

早上 8 点多钟 被秤绳套住翅膀的

王子公鸡 以为在做游戏

咯咯咯地通知妻子儿女

过来看它 或接它回到大树下

新郎公鸡被秤绳捆牢鸡腿

侧身望着酉水河边 向上翘起了鸡头

相信爱妻在桃花树中

脸上的红晕飞出了朝霞

轿车往重庆方向急驶 两只没有生命的公鸡

在后备厢的冰袋中

不能向渝北区高声倾诉了

它们有酉水河畔 有土家族好客的

美德 有亲爱的花朵树林

有亲爱的围墙院坝

下午 傍晚的渝北区听到轿车吱了一声

以为是王子公鸡 还是新郎公鸡

复活了 让渝北区恍若回到了酉水

酉水河（组诗）

■ 陈与

57

酉水 YOUSHUI

河畔 一群鸡崽鸡女在等父亲

教它们啄虫技能

啄到了蚯蚓就和酉水河一起沸腾

让渝北区揪心的是一只母鸡

昨天还是幸福的时光

今天早晨就发现新郎官不见了

那只母鸡还在鸡舍中

犹如一个痴情女子

◎酉水河，离开就进入了想念

再见了酉水河 轿车发动机引擎的

轰鸣 就是渝北区的告别词

虽然声音很大 其实内心是虚弱的

四合暮色 渝北区这一走

就是很多年

酉水河的一条条水波 有些灰

有些白 把河水还给了阴霾

短短 3 天 渝北区就与酉水河结成了

生死恋 渝北区一生只有两次

第一次是 40 几年前

离开云南西双版纳 一条勐龙河

哭得稀里哗啦

至今骨头里还有勐龙河的礁石

血液里还有勐龙河的流水

几十年后 又碰到了酉水河

缠着后溪古镇

春水盈盈 就是酉水河的秋波

当我离开时 娴静的酉水河轻微发声

很有知识 提醒渝北区

油箱里有油吗 水杯里灌了开水吗

手机的电量充足了吗 北斗卫星导航图校正

了吗

这一走也许是永别

酉水河在山谷间一直护送渝北区

比心上人送得还远

渝北区不敢回头 24 个望娘滩的故事

仿佛即将来临 掌控不住的情感

还是用眼光瞟了一眼的酉水河

半转半回的河水

由绿变蓝 由蓝变绿 或是蓝绿交融的

感情 哭得岸边的丛林

有的直不起腰来

有的犹如一弯明月

◎从酉水河边，我带着插花罐返渝

虽不能带走一瓢酉水 可以带走釉质瓷面的

插花罐 犹如蓝色的酉水河

釉质的光线 就是酉水河的水系

瓷面的外形 就是酉水河的底色

当插花罐以酉水河呈现

恍若优美的水质 应是插花罐生命的

特征 精致结合就能聚合深处

有了酉水后溪古镇的釉质插花罐

我就带走了酉水河

不管以后插什么花卉

它们都长出酉水河边的景致香花

如果插上茉莉花 就会长出酉水河边的

鸡鸣 插一束康乃馨

就会长出酉水河边的月亮

因为烧制釉质插花罐的泥土

来自酉水河边的焰火

来自酉水河边的山峦

有了插花罐 渝北区就有了酉水河

有了酉水河的亲情

这是渝北区第一次亲临后

就相爱了 就不会忘记一道刻痕

擦是擦不掉的

即使刻痕细若游丝了 但已嵌入了

经典范例 这是第一次

进入梦境的渝北区 躺在插花罐的

身边 闻着酉水河的水气

犹如酉水河边的蝴蝶

每一只蝴蝶 是酉水河边的茉莉花

还是康乃馨的星空

谁也夺不走我的酉水河

谁也别想剝削酉水河边的花朵

本

·

诗

歌酉水河（组诗） /陈与

58 酉水

YOUSHUI

遍地月光 / 杨 柳

里耶的圣山、古城及长河 / 白云飞

一座城市的浮光掠影（组章）/ 陈 顺

在静默的时间里 / 李 晓

我读黄河（组章）/ 封期任

59

酉水 YOUSHUI

我是在月圆之前回到酉阳老家那古老的寨上的。

我对母亲说，我是来找寻月亮的。这些年气喘吁吁，

碌碌无为，却把月亮弄丢了。

我回到寨上的时候，寨子里那棵四百年的桂花开了，

巨大的树冠覆满金色的花朵，像一团火烧云落到了寨上。

庄稼都收了，一粒粒晒干，归了仓。仓廪实，畜渐肥。

这是平静安详的日子，天高气朗，恰好桂花开了。这是

最盛大的开花，奢华之至，又朴素之至，是寨子里最隆

重的抒情。

许多远行的人也在月圆之前回到了寨上。

他们从四面八方山长水远地赶回来，也是回来找寻

月亮的，回来让桂花的香气浸润肺腑的，回来与父母儿

女团圆的，还是回来“吃新”庆丰收的。

“吃新”是老家的风俗，新豆磨了豆腐，新米打了

糍粑，新苞谷酿了酒，新芝麻新核桃浸了新蜜烤了饼。

这一年的收获都呈上了，先是献祭祖先，让祖先都知道

今年风调雨顺，仓满畜肥，诸事顺遂，一家老少才围桌

坐下，吃起新来。新粮真香啊，还带着阳光的味道。这

真是欣喜又圆满的一餐。

吃过新，太阳还没落山，家家吊脚楼的檐柱上就挂

上了灯。这是故乡迎接月亮的方式，月亮照临大地的时

候，会看见这户人家在跟她打招呼呢。在寨子里，人与

天地神灵的对话各有方式。与祖先对话用角号，与月亮

对话则用明灯。天上月正圆，人间灯火旺。灯旺，人也

旺呢。

在农历八月的乡村等待月圆像是一场庄严的仪式。

一年又一年，寨子里的人都坐在桂花树旁的晒坝上，看

日头从西山落下，看鸟雀叽叽喳喳归了巢。暮色还未降

下，月亮就从东山上庄严上升，澄明，清朗。它刚刚洒

遍地月光■ 杨柳

原·散文遍地月光 /杨柳

60 酉水

YOUSHUI

在地上的光辉，还是浅金色的。一寨人坐

在月亮地里，身上披着浅金色的光辉，像

一幅油画。

月亮渐渐升高，水一样的月光渗着桂

花的香气，人浸在这样的月亮里，心又湿

又软，话就忍不住多了起来，话题也差不

多都是述古、颂祖、告今，祖上迁徙的艰

辛、立家的功德之类。

末了，照例是老祖父或者老祖母指着

月亮告诉孙子：月亮是个圆圈，圆圈里有

棵桂花树。一个人抡着一柄斧子，日夜不

停地砍树。他得把树砍倒，才能从月亮里

走出来，回到人间。但那树很神奇，斧一

离树，刀口就愈合了。那个人只得无休无

止地砍下去，而桂花树也一直地完好如初。

小时候听这故事，觉得好玩。许多事

物此消彼涨，消涨抵消，这世界就永恒了

吧。而寨上这棵桂花树，四百年来，从没

人朝它动一斧子。它的树干不停地长粗，

树冠不停地伸张，巨大的树影遮盖了半片

晒坝，宽阔的香气淹没了整个寨子，又蔓

延到寨子外。

月光，以及月光下的故事，是我幼年

至青年时代生活的一部分。太阳主生长，

月亮主思量。那些年，人白日里顶着日头

在土地上辛劳，月圆时就会来到月亮下，

那些都是心里有梦的人——刚许下亲的闺

女，刚怀上孕的母亲，刚揣了银币的男人。

月亮不开口，只是亲人一样照着他们。他

们也不开口，在月亮下，把要嫁的男子想

了一遍又一遍；把要生养的儿女想了一遍

又一遍；把银币会带来的事物想了一遍又

一遍。

还有一些没来到月亮地的人。他们在

有月亮的夜里，呆在屋子里。但月亮听见

了。月亮听见一个婴孩啼哭着来到人世；

月亮听到孩童在梦呓里生长；月亮还听到

老人在辗转反侧中渐渐老去。

月亮还听到一些人内心里萌生出种

子。

正是这些心里有种子的人，他们后来

也来到月亮地里，反反复复地问，反反复

复地想。日后，他们陆陆续续在有月亮的

夜晚上了路。月亮不说话，亲人一样陪着

他们走了一程又一程，直到他们赶到车站，

码头，这时天色已明，月亮才退了身。

一个人为了远方的月亮远走异乡，他

在异乡的夜晚张望了又张望，异乡的月亮

和故乡的，是一样的吗？

我们在月圆之夜回到寨上。

我们是来找寻失去的月亮的。我们坐

在寨子中央的晒坝上，肺腑里浸润着桂花

的香气，身上披着月光。

在这月色温柔无声的浸润下，再劳苦

的身体也松弛下来了，再粗粝的心肠也柔

软下来了，再苍凉的情感也温暖过来了。

我们的疲惫的灵魂重新得到了月光的

喂养。

我的母亲指着月亮告诉我，有一个人

在月亮里砍一棵桂树，他砍倒了桂树，才

能走出月亮，回到人间。但桂树很神奇，

斧一离树，刀口就愈合了。他只得无休无

止地砍下去。

所以桂树一直在月亮里，月亮一直在

天上。

注：该文获首届《重庆日报》副刊“两江潮”文学奖。

61

酉水 YOUSHUI

里耶，为土家语“拓土、辟地”之意，位于湖

南省湘西州龙山县，是湘西四大古镇之一，中国历

史文化名镇，举世闻名的秦简之都——

◎里耶有圣山

八面山位于渝湘交界处，颜蟠丹翠，跨连渝湘

鄂。登此以望，南秀山、保靖，东龙山、永顺，北来凤、

利川、黔江，西酉阳，皆约略可指，故山以八面名。

从空中俯览，八面山形如巨船孤峰骤起，带着

创世的秘密，漂泊于云贵高原东北。又像湘楚大地

盛开的一朵墨荷，仿佛造物主蘸五溪水在武陵山腹

地恣意走笔，淳朴天然，陈事与描摹俱臻大成。

八面山为土家族圣山，土家人称“树木补”，

意为“祖先船”。考古发现，早在旧新石器时代，

八面山一带即有人类繁衍生息。战国秦汉时期，楚

人、巴人、汉人等先后进入当地，与土著濮人杂居，

逐渐演变为土家族。山麓周边，《张古老制天，李

古老制地》和《补所雍尼》等创世史诗至今广为流传。

相传，在远古洪荒时代，天和地相挨近，天神

墨贴巴遣张古老、李古老再造天地，遣依窝阿巴造

人，世间生万物。再有九天九夜的齐天洪水灭世，

补所、雍尼兄妹驾葫芦船来到树木峒和里耶，按天

意成亲繁衍后代，洪水退后，葫芦船化为八面山。

八面山之绝美，非语言能抵达、笔墨能形容。

春时桃李纸鸢纷飞，夏夜月色星空如洗，秋日芭茅

红枫遍野，冬季冰雪雾凇如画；沉稳坚实的青，神

秘安静的蓝，暗香浮动的黄，夺目绚烂的红，沁人

心脾的绿，银装素裹的白，由至简而无形，汇成一

幅想象力不可企及的稀世长卷，用惊艳人间的多彩

底色，装点着墨贴巴的后花园。 ■ 白云飞 里耶的圣山、古城及长河

原·散文里耶的圣山、古城及长河 /白云飞

62 酉水

YOUSHUI

八面山之朴野，在于土家先民以巴蛇

与白虎为图腾，在于屈原流逐湘沅所赋“美

人既醉，朱颜酡些”，在于彭爵主缔造的

800 年羁糜土司制度，在于八蛮山落草大

王娶讨太太与宋家来往的一束信件，连同

呜咽的历史萧声，回荡在壁立千仞的杯子

岩、形如长虹的自生桥、剿匪战场燕子洞

和悬崖绝壁大岩门。

八面山之巅，适合看云与遐思。幸逢

伟大时代，用人民民主、盛世和平与全面

小康取代了封建专制、君主专制和无数毒

虫猛兽、旱涝灾荒、战争与匪患。此刻，

你假装在秦朝，醉卧沙场或渔猎、农耕、

拉纤，被吏喜用律令小篆载入编年记。此

刻，你虚构着未来，远方信使带来三体的

黑暗森林法则，与万千云朵发生量子纠缠，

用叠加态湮灭海洋、村庄、反物质、曲率

引擎和时光的秘密。

◎里耶有古城

“麦茶里耶，天下秦城”。里耶古城

依山伴水头枕八面山，酉水沿城流过，地

理位置险要，历来为兵家争战之地。秦朝

建立后，于里耶设迁陵县，作为控制西南

夷的战略要地。

在里耶古城遥望战国文明。一部战国

史，就是列国之间永无休止的征战史。司

马错、白起、王翦、蒙恬等大将云集，孟

子、荀子、韩非、屈原等贤哲齐聚，李悝、

商鞅、吴起、苏秦、张仪、李斯等名臣辈

出，甲士执戈、旌旗猎猎、战车千乘、万

马嘶鸣，八百年楚国版图此消彼长，里耶

朝属秦暮归楚，城头王旗风云变幻。至秦

王扫六合，废分封、立郡县，统一货币、

文字与度量衡，车同轨、书同文，北击匈

奴、南征闽粤成就千秋霸业，里耶古城遂

有了新的名字：迁陵县治。

“北有西安兵马俑，南有里耶秦简

牍”。里耶古城历经楚、秦、西汉三朝建城，

城墙、城壕、水井、道路、官署、居住区

等结构和布局完整。2002 年，古城出土

了战国青铜器、玉石器、兵器、陶器和秦

简等大量珍贵文物。特别是“一号井”出

土的 37400 余枚秦简，系秦始皇二十五

年（前 222 年）至秦二世二年（前 208 年）

洞庭郡迁陵县的官署档案，约 20 余万字，

补史之缺、参史之错、详史之略、续史之

无，以文字形式复活了秦朝历史，足与殷

墟卜辞、敦煌文献相媲美。

徜徉博物馆，端视秦简牍，在字词晦

涩的竹木残片中感触大秦帝国的脉搏与余

温。

“九九口诀表”改写世界数学发展史，

“使黔首自实田”实行土地私有化，一将

功成万骨枯的二十等爵制尘封着尚武大秦

的崛起之谜；补史洞庭、苍梧两郡和迁陵

县地望，建立“三公九卿”中央机关和“郡

县乡亭里什伍户”地方治理体系，精确到

居民年龄、身高和相貌的户籍管理制度，

四通八达、运转高效的公文传递和邮驿系

统见证着大秦的兴盛统一；苛政虐民、大

兴土木打造长城、直驰道、郑国渠、灵渠、

阿房宫、秦皇陵等世界级工程，六国贵族

后裔蠢蠢欲动，不加掩饰的“越人以城邑

反蛮衿”的民族矛盾，笞、徒、流放、肉、

赀赎等刑罚名目繁多、暴虐残酷、使用频

繁，加速了大秦的衰落与灭亡。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时光碾压

吞噬粉碎一切，又传承重构再生一切。秦

厦虽倾，秦制却为后世各朝所沿袭，留下

嬴政孤独转身的落寞背影。

珠流璧转、物换星移，时光来到明代

中后期。酉阳、永顺冉彭两姓土司或因联

姻和亲互动和谐，或因争夺土地、楠木、

63

酉水 YOUSHUI

土司袭位冲突博弈，里耶兵戎时充。尤其

是鲁碧潭土地争端，惊动明廷委派地方官

员勘察处理，裁定二司各照古界、遵承和

好。

清末及民国时期，里耶古镇坐拥七街

六巷五行，土家、江南、西洋等风格民居

鳞次栉比，银匠铺、杂货铺、药铺、榨

坊、染坊、印钞坊商号众多，万商荟聚、

百业兴旺，一派繁华富足景象。上个世纪

二三十年代，开国元帅贺龙曾率军数度转

战里耶，传播革命火种，留下革命足迹。

抗美援朝时，财力雄厚的“李同发”老板

李氏兄弟向国家捐献飞机一架，一时传为

美谈。

岁月很长，日子很慢。千年古镇石板

街质朴幽暮，忽疾忽徐的雨滴斑驳疏离。

孑立青石渡口，山水清寒，里耶是一条往

返时空旋涡的瘦鲤。看尽落花、把酒桑麻，

你载一舟明月轻风，以天地为饵，垂钓古

今。

◎里耶有长河

酉水河，古称酉溪，又称白河、更始

河，酉、辰、巫、武、沅古五溪之一，长

江和洞庭湖的掌上明珠，九溪十八洞的在

逃公主，一座天然博古走廊，土家族“母

亲河”。

酉水是一条圣洁长河。北靠长江，西

望乌江，南与武水、辰水、清水江并行，

东抵沅水，千里奔湍于茫茫武陵，纵横鄂

渝湘黔，直入洞庭湘江，“四十八滩到长

安，四十八滩到云南。”朝代频繁更替，

酉水千帆张落……无数毕兹卡、白卡与帕

卡在沿岸土耕渔猎，运出桐油、青盐和生

漆，带回布匹、银两与书籍。无数历史细

节和真相，随酉水席卷而来，又被时光裹

挟而去，中原、关中、湘楚、巴蜀几大古

文明在竹篙、礁石及千重雪浪激荡碰撞之

间逐渐水乳交融。

酉水是一道风情画廊。奇峰三千、秀

水八百，山中有水、水中有山，滩声三叠

九曲回肠，串连起渝东南小桂林后溪、边

城茶峒、天下秦城里耶、酉阳雄镇王村等

一系列有名的古镇，每个古镇都历经沧桑，

和屋前吸旱烟袋的爷爷一样苍老。沿岸，

宣恩屋脊七姊妹山群峰竞秀，大溪文化遗

址笔架山夹江高矗，三姓始祖山三峿山紧

密相依，土家族圣山八面山巍峨雄伟……，

山奇、石怪、水秀、林密，处处深山明珠，

步步人间仙境，饱含油画的唯美肌理、浓

烈情感与丰富色彩，遍染千里河山；尽赋

水墨丹青的灵动、隐逸与写意，静止了世

间万象，景致绝妙、现世安好。

酉水是一本厚重大书。幽幽古陶、

熠熠吉金，楚王伐濮、秦王灭楚……，

数千年酉水文明长河奔流不息，博大精

深、源远流长。笔架山、药王洞、魏家寨、

麦茶、溪口遗址残存先秦文明的印记，

婆婆庙、八部大王庙、仙佛寺、龙兴讲寺、

老司城、不二门辉映古老璀璨的土家文

明。梯玛神歌、舍巴日、茅古斯以歌舞

赞颂万物起源、迁徙和劳作，雄浑壮丽

的酉水号子传承着诗经、楚辞和宋词的

基因。酉水这本大书，序言是水、终章

是火，每一页都洞鉴古今，写尽俗世尘烟，

涵盖科学、哲学与神学，一旦被你翻开，

就永远也合不拢、读不完。

原

·

散

文里耶的圣山、古城及长河 /白云飞

64 酉水

YOUSHUI

◎水岸的时光

送走了水，一声长叹叩开黄昏的门。

长长的水岸，蜷缩在小城的腹地，找不

到北。一浪高过一浪的风拉长嗓子，喊亮满

城灯火。

江水，轻轻地拍打着两岸的岩石，湿漉

漉地泛着幽幽的蓝。船，横卧在清浅的波光里，

将远方眺望。一望无垠的璀璨，填满密布皱

纹的眼眶。

码头，摊开手掌，托起五颜六色的光环。

色彩之下，一些小脚在追逐，一些白发在飞舞，

一些情话在疯长。长长的水岸线上，写满白

云苍狗和世间万象。

夜，渐渐累了。水岸，退守到生活的边缘，

将满河碎裂的灯影打量。小船还在，江心还在。

只是，摇摇晃晃的梦里多了份潮湿的期待。

◎夜幕下的烧烤摊

夜幕之下，四个小轮支撑起的生活，五

味俱全。

大街上、巷道里，灯光迷离，人影绰绰。

风，打着响哨，带着嗅觉在人群中搜寻。

烟起处，香飘处，数只眼睛围着烧焦的

肉串，滴溜溜地旋转。得意、满足顺着嘴角

一路向下。夜色，按下暂停键，在浓郁的人

间烟火里沉醉。

■ 陈顺

一座城市的浮光掠影（组章）

65

酉水 YOUSHUI

时间滑向子夜，霓虹半睁半闭。枯萎的

烟火像败下阵来的妖精，露出一堆堆白骨，

等待再一次风吹草动。

四个小轮站直身子，捂紧身上的余温，

恍然入梦。

一觉醒来，仍旧站在城市的中央。

◎露天广场

没有门，风可以自由出入。没有警示牌，

任何人都不用打报。

老人有老人的舞台，青年有青年的地盘，

小孩有小孩的江山。无须明言，大家都能找

到自己的坐标。

一个小小的方形广场，盛开千般脸谱，

万种人生。

灯光走上广场，歌声次第响起。青年追

着音符，玩转花花世界；老人倚着旋律，回

味苦乐人生；小孩推开歌舞，跑出童年加速

度。

灯光与灯光叠印，音乐与音乐交织。色

彩之下，动感之上，一些思想渐渐剥离生活

的内核，在激越的鼓点中超度。

广场，信守在时间深处，看破不说破。

◎棋牌室

无尽的虚空，挤满方形的空间。棋牌室，

以救世主的身份，普度众生。

纸牌、象棋、茶杯、香烟都是玩物，人

也不例外。股掌之间到底是谁？

这里是一条奔涌的河流，浑浊的河水映

照不出夸张的表情。

所有的动作和言语，都剑指寂寞，最终

的解脱，只不过是杯底那片看似褪色的岛。

与内心和解，一直在路上。

◎环卫工人

铲子、扫帚、钳子，这些并不抽象

的道具，是一群人生活的依靠。

他们炼就的火眼金睛，容不下潦草，

装不下污浊。阳光一定要干净，月色一

定要素雅，城市一定要秀外慧中。

每天走在时间的前面，增减城市的

细枝末节。抽丝剥茧的日子，生活，依

旧是一团麻。

扫去昨天，扫净今天，却扫不尽人

心的阴霾。

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未必有人

能听。

但，你深信不疑。

原·散文一座城市的浮光掠影（组章） /陈顺

66 酉水

YOUSHUI

一

我一个人最喜欢去的地方，是山里。山里的

时光很慢，在那里可以遇见几百年的古树，上万

年的石头，一声一声宛如天籁的鸟鸣。山的气息，

与我相投。

离城 80 公里以外的深山，向我发出脉冲一

般的隐隐呼唤，于是一个人出城，到深山丛林里

接受来自滚滚氧气的畅快呼吸。

树木掩映中，有一处灰白老墙的民房，午间，

炊烟从瓦缝里咝咝咝冒出来，那些上了年纪的青

瓦里，是漫漫苔藓。

那是一个老婆婆的家，她正在地里掐菜叶，

抬头望我时，见她脸上道道斧刻般的皱纹，俨如

那老槐树铠甲一样的树皮。老婆婆见我一人，打

了声招呼：“你就到我家吃饭吧。”

午餐是莴笋煮豆腐汤、蒜苗炒腊肉、红薯米

饭。“你先吃，我去给他喂饭。”老人端着一碗

红薯米饭，夹了些菜放在碗里。我走到那间光线

昏暗的屋子里，看见老人正在给一个面色红润头

发蓬乱的中年男子喂饭。“他是我儿子，我就一

个儿子，中风好几年了。”老人的语气很平静。

山里人说的中风，就是脑溢血后遗症。我见那中

年男子呀呀呀同我打招呼，双手颤抖，发出含混

不清的声音。

吃过午饭，老人说，儿子中风两年后，儿媳

便随一个村里在外打工的人跑了，老人后来跟儿

媳打电话恳求她回家，把婚主动离了。让老人欣

慰的是，孙女在北方一座城市大学毕业后考上了

■ 李晓

在静默的时间里

67

酉水 YOUSHUI

一家行政单位，婚后要求把爸爸接到那里

照顾。老人说，我这把老骨头还行，还可

以管他一些年。

平时的日子，老人除了徒步到镇上买

些油盐酱醋的日常生活用品，就是在家种

点蔬菜了，还饲养了一群鸡鸭。鸡鸭的啼

鸣声，让老屋里更幽静，大多数时候，老

人就是坐在那个小板凳上，长久地凝望着

儿子陷入越来越深的沉默。老人的目光浑

浊发蓝，与屋后那水草覆盖的老井水相似。

那口老井，是老婆婆去世多年的老伴儿生

前挖掘的，而今这口老井只供老人与儿子

吃水。以前，这口井要供山下一个大院子

的人家吃水，而今那里成了一个空荡荡的

院子，院子里的人都去城里安了新家。

我把随身带的 500 元钱硬塞给老人，

我想用这点钱来安抚我的心。老人追着我

跌跌撞撞地跑，把钱还给了我。老人说：

“你来了，就添一双筷子，是看得起我们

这样的人家，钱啊，我不缺，有孙女给。”

回城以后，有好几天里，我陷入了沉

默，和家里人很少说话，深山中那位老人

与她的儿子，成为我时常念想的一部分。

半个月后，我和妻子去了深山看望那对母

子，妻子买了礼品，亲热地唤老人为“婆

婆”，老人摩挲着我妻子的手，说不出话

来。回来时，我抱着老人送的一个老南瓜，

老南瓜而今还没吃，它端坐在厨房墙边，

一看见它，就感觉温暖弥漫上了心头。

二

去山中，苔藓覆盖的青瓦屋下，一老

翁正劈柴，木屑飞舞，木香漫漫。累了，

老翁与旁边矮凳上坐着的老妪相对无言，

陷入了寂静的山里时光。

我问老翁，与大娘结婚多久了。老翁

比划着手指头说，61 年了。61 年的时间，

两人是在一个雕花木床上抵足而眠的岁

月，是山泉飞瀑淙淙悦耳相伴的时光，更

多的是烟熏火燎日子里，对命运恒久忍耐

之中的默默无言陪伴。

有句话这样说，你与我交往不深，不

能一同陷入到寂静里去。

有多少人，在灰尘滚滚的生活里，能

够抽出时间，来陷入静默之中。静默之中

的时光，活成了一棵树的从容姿态。

三

这些年，一些旧交故人，也在山河里

流逝。前不久去友人老孙的墓地，几个人

提了 2 瓶酒，一瓶放在老孙的坟头，一

瓶留下，几个人在坟前一口一口饮下。我

们无声地说，老孙，起来喝酒吧，你这个

酒鬼哦，号称喝遍小城无对手。一个人没

有对手，一个人没有同类，是多么骄傲与

孤独。3 年前，老孙感觉肝部疼痛难忍，

去医院一检查，肝癌晚期。不到 2 个月，

老孙就走了，老孙给朋友们留下的遗言就

是，想起他时，就去他坟前喝喝酒吧。趁

我们都没有忘记这个酒鬼，我们谨遵老孙

留下的遗言，一年之中，去他的坟前喝一

两次酒。老孙在市郊的坟墓，成了我们几

个活着老男人在人世聚集的根据地。有时，

我们默默坐在老孙的坟墓，感觉坟墓突然

就有了生机，冒出股股白烟，是老孙在里

面憋闷了，出来升空吐一口气了吧。

去年秋天，我们在老孙的坟前碰见了

他的儿子，儿子刚结婚，带着新娘来到坟

前献花，儿子在坟前说：“爸，我结婚了，

来看您了……”老孙高大身材的儿子，起

身和我们热烈拥抱，他说：“叔啊，你们

还来看我爸，谢谢了……”

原·散文在静默的时间里 /李晓

68 酉水

YOUSHUI

山河老去，老去的是一些故人身影。

山河依旧，依旧的或许是心里的一份念想。

那么，就让山河与故人同在，隔着时光的

汪洋，俨如那样一句话，身已飘零碧海，

人如临水照花。

四

我在城里的朋友朱二，50 岁那年关

掉经营的店面，做了一个无业游民。朱二

常带着摄影机到离城 5 公里外的火车站转

悠，他喜欢拍摄火车照片，整理后配了文

字放到网络上。我是他的热心读者，火车

的照片，是灰白色的，有逝去年代怀旧的

味道，我在夜里望着那些火车照片，常听

到火车穿过隧洞而来的轰隆隆声。还有那

些从火车上扛着大包小包下了火车的人，

他们各种各样的目光：疲惫、寻找、惊喜、

慌乱、急切……有天清晨，我打开朱二发

布的网络图片，看见一辆即将启程离开的

火车，一个年轻男子站在窗外，踮起脚来

与在车内的女子旁若无人地亲吻，一个老

大爷歪过头去看报纸。

朱二有次喝酒时告诉我，有天他去火

车站拍照片，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大娘下了

火车，迈着蹒跚的腿朝他走来，怔怔地望

了他一会儿，突然扑过来抱住他哭喊：“我

的儿啊……家华，找到你了，找到你了。”

朱二那天鬼使神差叫出了声：“娘，我就

是你的儿！”朱二 13 岁那年就没了娘。

朱二把老大娘搀扶到离火车站不远的餐馆

里，点了几个菜，和大娘聊了起来。原来，

大娘是从河南的女儿那里，一个人专程回

故乡来，就想看一眼老房子，找一找老房

东。

还有一件事，是大娘 28 岁那年，她

4 岁的大儿子家华走失了，再没了消息，

大娘说，大儿子嘴角与耳根都有一颗痣，

而朱二，俩地方也有这样一颗痣。朱二说，

那天他唤了一声“娘”，突然感到，好多

年来一直压在心里的沉沉心事，终于落了

地。他去火车站的拍摄与寻找，似乎就是

等待这样一次冥冥中的相逢，一次眼含热

泪的拥抱与呼喊。

后来，朱二陪着老人到城里看老房子，

可老房子在旧城改造中早已灰飞烟灭。老

房东倒是找到了好几家，几家人在一起吃

了一顿饭，几天后，朱二又把老人送到了

火车站，火车哐啷哐啷着徐徐远去，朱二

趴在地上，为老太太拍摄在火车上的照片。

照片上，老太太发黑的眼窝里，有几滴浑

浊的老泪。

69

酉水 YOUSHUI

◎黄河册页

黄河——

骄傲的血管里，奔涌着一个民族的圣

流，穿过黄土高原的腹腔，走向生命的崇

高。

滋养着一群水鸟，在湍急的水里，唱

响一支骊歌，把母亲鲜活的热望传递。

在这鲜活的热望里，我把自己完完全

全地交给浑黄和苍茫。

交给远山和近水。

交给一只羊皮筏子，划进阡陌交错的

楼宇和纵横捭阖的血脉里，翻阅山河册页，

讲述一个古老而又年轻的故事。

风，呼啸而来。

抚摸远去的黄河，认领濡湿的表情，

衍生着源源不绝的精神滋养，

茁壮我的灵魂，以及，深沉的土地。

◎老码头

时光老人蹲守在千年渡口，揖别唐古

拉山脉的烟云，凝视黄色的血液，牵着一

种向往一种信仰，

一路向东、一路向东……

咀嚼灵性的风，撰写一个又一个光阴

故事，讲述黄天厚土，和纯粹的花草树木。

咀嚼如歌的涛声，在阳光缝隙处，点

燃一盏灯火，耀泽苍老的历史。

耀泽回旋的水流，化成一纸神谕，庇

佑苍灵，抵临深邃的福祉。

讲述大地的动脉，不论长短，不论贫

贱，日夜哺育温情的土地，繁衍出山川之

美、天地之美、人文之美。

透过你凝目沉思的眸子，我读懂了时

光碎片上的甲骨文，寓意生命的热烈，和

蓬勃的景仰。

读懂一河两岸那些精湛的骨架，支撑

起林立的高楼和穿梭的车辆，飘出一缕炫

音，万年不老。

读懂可掬的笑容，把过往的故事和曾

经的预言，淬炼成滚烫的泪水，漫润沧浪

的心。

一阕辞章，拔节欢乐的高度。

一张粗糙的，皱褶的，蜡黄的脸孔，

放飞一只火鸟，如打坐入定的时光老人，

在稼穑与魂魄之间，重读黄河。

慰籍我，和一去不复回的水。

■ 封期任

我读黄河 ( 组章 )

原

·

散

文我读黄河（组章） /封期任

70 酉水

YOUSHUI

◎黄河母亲雕像前

线装书的扉页，写着您的神态娴雅。

写着您的端庄大气。

写着您侧卧黄河岸边，拥一米阳光，

抚摸漫漫黄沙，抚摸野壁苔青，抚摸远去

的鼓角和斧钺碰撞的烟尘。

抚摸远古的洪荒，和今日的辉煌。

一把时光之剑，剖开历史的尘烟，取

出亘古不灭的火焰，烘烤着盛大和杰作。

临水而坐。

您禅心的笑意，在黄色的血脉里雕刻

出深沉的方言，叙说凝重，叙说一段永不

疲倦的对视。

茁壮的气节，成了燃烧的血，浸染一

浪一浪漫涌而来的涛声，呼唤困顿的灵魂。

以及，秦时的明月，汉时的关隘。

一卷诗书，一个心声，揭开古老和神

奇。

远古的憧憬，雄浑的涛声，挺举不可

逾越的精神高度。

一个永远绕不开，也不可绕开的走向，

引领着不竭的目光，牵动苍灵，向往苍远。

向往湛蓝的海，荡涤铁质的想象，燃烧成

生命的呼啸，透过您的胸腔，奔舞在盆地、

平原、高山和大漠。

您的思想若刀，劈开万仞河山，释放

十万吨的阳光，煮沸九曲十八湾。

煮沸曾经的苦难和激情，成烈烈风骨，

支撑缺钙的草木。

这是生命的方向，还是内心的图腾？

循环往复的欢乐，在您臂弯里滋养着

自由和幸福。

滋养一个姓氏，成一个民族浓缩的经

典，吟咏阳光诺言，演绎母性的温婉、慈

善和刚柔。

很想蘸一滴年轻的血液，书一阕历史

和歌谣。

书一阕自然蓬勃的诗章，磨砺出万千

星辉，朗照烟花落雨，以及神秘的苍劲。

把一河黄色的水，剪成您的背影，倒

映苍岩。

绽开或闭合，都是亘古不绝的血性。

坐卧或侧立，都是桅帆簇拥的峰峦。

高歌或浅吟，都是生生不息的喧响，

拨动岁月的琴弦。

远岸闪烁的霓虹，铺成一条云路，行

云走壑，默契浮光流影的玄幻和清澈。

默契一河舒展的时光水袖，当空练舞。

清清的声韵，飘出波涛，

飘出您，宽阔而平和的胸膛，幻化出

两岸的万千景象，在流连忘返之间，灿然

回眸……

◎白塔山素描

舔血的刀口，割开万里疆土。

初年的蛮荒，便以缅怀去蒙古谒见成

吉思汗而在兰州病故的一西藏萨迦派喇嘛

的名义，建起你七级八面的金身，寓意七

级浮屠，救赎陷落的灵魂，接受万民朝拜。

涛声，一浪一浪漫涌过来，诉说一段

历史尘烟，氤氲吐蕃法王使者的功勋，与

日月同在。

与喧响的生命同在。

与金城关、玉迭关金属迸发的声音同

在。

一路攀越。

一路欢歌。

71

酉水 YOUSHUI

一路浅唱的风，拂过你的身躯，和万

级石阶，带来塔寺飘出的梵音，洗净内心

狂躁。

洗净尘世的光影，更替着一个又一个

辉煌或没落的朝代。

以及，桨橹和桅帆的仰天长啸——

镇守甘肃内监刘永成，在明朝的一抹

残阳下，点燃元代传承的香火，重建破败

的你，延续缅怀的记忆，成蓬勃的生命。

那个叫绰奇的清朝巡抚，把一腔黄色

血液，喝成你的挺拔巍峨，与炎黄子孙的

桀骜。

还有那些起早贪黑的人，以匍匐的姿

态，跪拜垩饰如雪的你。

矗立。时光定格成一道炫光，普照苍

茫云海。

普照我日渐矮化的思想和情感，坐拥

你周遭的苍翠，和经幡飘曳的佛性。

我一再调整我的视角，俯瞰。

俯瞰一河浑黄的水，承载着黄河儿女，

在村庄或城郭，搭建起一幢幢硕大的仓储，

把快乐和幸福装载。

俯瞰中山铁桥衔接断裂的光阴，携着

羊肉泡的清香、兰州拉面的绵软、西北汉

子的质朴和憨厚，向东流去……

◎水车写意

1

转动，转动，日夜转动着命运之轮。

转出古老和神奇，辉煌和灿烂，成一

种风情、一个符号，演绎一个民族的圣流，

轻呼一段沧桑的潜在。

轻呼的你，一生都在吟唱。

吟唱母亲用尽毕生的心血，哺育万千

物种，在时光之上，用车的血液，滋养落

寞的光阴，轮回出苍翠和深远。用水的骨

架，丈量一条河流，有着阳光普照的长度

和宽度。

2

一圈，便是一生。

一圈，便是一个梦，一个复兴的梦。

转动，改变无水可浇的纠结。

转动，用清凌凌的河水，浇透干渴。

转动，用富有深度的“吱嘎”声，拔

节了艰涩的生命。

3

我无法找出最为贴切的语言，来表述

你爱的深沉。无法写出优美的辞章，来表

述土地和庄稼，每一天都在享受你的爱意。

无法唱一首大河歌谣，来表述劳动的艰辛，

有着咸涩的味道。

但，我敢肯定，这咸涩的味道里，一

定有着一个又一个的故事，感怀人心。

我无从考证，是兰州卫指挥使房贵从

老家合肥引进的“天车”，成为生命的绝

版？

还是水车本土化的集大成者段续，用

不易腐烂的榆树和柳树做成的一辆辆“祖

宗车”，成为黄河的绝唱？

4

辩解，或不辩解。

你都在这里。

都在这里一圈一圈读写时光的刻度。

都在这里推波助澜。

都在这里用绚烂的水花，收获 10 万

亩的歌声和微笑。

5

抒 情 或 叙 述， 都 不 能 更 改 一 个 事

原

·

散

文我读黄河（组章） /封期任

72 酉水

YOUSHUI

实——

五千年文明的花朵，芬芳了苍茫大地。

华夏民族的智慧之光，照耀着一代又

一代的炎黄子孙砥砺前进。

你，印证了黄河母亲，用自己的乳汁

哺育两岸的土地，日渐肥沃。哺育自己的

子民，日渐富裕。

印证了曾经曲折、坎坷、瘦削的路径，

已踏成一条条宽阔而笔直的云路。

在黄河水车园，所有的一切，都轻于

感恩，轻于赞叹。

◎羊皮筏子

时光之上，一团燃烧的火焰在穿梭、

穿梭，在点燃黄河的黎明或暗夜。

在汹涌澎湃的浪涛上打个逗点，拐个

弯，便伸向远方，成一个模糊的符号。

火焰燃烧处，有桨橹击水的喘息，有

浪遏飞舟的轻呼，有黄河母亲的浅吟。

有不易裂开的坚韧和温柔，渐次撕开

内在的逼仄，带着一个辽阔的梦，盛开在

古意的花朵上。

看大漠孤烟。

看落日长河。

看伸手可触的远山或近水，跌宕起伏，

折叠阳光晴暖，暖和一群水鸟，倔强地带

着一个梦，穿过云天，忘记飞翔的疼痛。

我看到了柔情与野性并存，古朴与时

尚同在。

看到了筏子客们挽着这团火焰，在穿

城而过的黄河上，把笔直的道路，挺拔的

高楼、悠闲的雀鸟和起舞的人群，描摹成

一幅西部风情画，令人神迷心醉。

这是远古的图腾，还是传奇的故事？

那群操着西部口音的筏子客们，裸露

着发达的胸肌和黑里透红的脸庞，奋力挥

动着船桨，波涛上舞蹈，印证了一个民族

的坚毅和果敢，舒展着雄浑和博大。

我的灵魂开始奔走，奔走在的风声里，

化成一只火鸟，点燃酒精蛰伏的温度，在

云霞升腾或飘落间，引吭高歌一团团火焰

渲染的豪迈。

最 后， 来 一 次 心 灵 的 泅 渡。 泅 渡

5464 公里的水流，拔节一种崇高、一种

纯粹。

一种与生俱来的崇高与纯粹，在一首

老歌里翻腾……

73

酉水 YOUSHUI

写给妈妈的第九封信 / 彭明跃

得我尘埃时（外二首）/ 黄欣怡

诗词曲七首 / 邓友银

给校长的一封信 / 张映涵

卖柚子的老陈 / 何 婷

追风少年 / 李小云

74 酉水

YOUSHUI

不知不觉，星星已经九岁了。

九岁的星星在八面山下的客寨小学读三年

级，还当了班长。当班长的星星非常敬业，每

天帮班主任张老师管理班级事务。班上的事情

非常多，好在还有一个学习委员，一个劳动委

员，他们三个一起把班级管理得井井有条。有

一天，妈妈在电话里问他：“小星星，你们班

有几个学生？”星星回答“三个。”“怎么才

三个哟。”妈妈感到很惊讶，“隔壁班才两个

呢！”星星对着手机回答。

打完电话，已经是晚上八点半了，奶奶走

进来拿走了手机，顺便说了一句：“星星，睡

觉得了哦。”星星听话地爬上床，此刻月亮已

经升起来，照耀着山山岭岭。

有一缕月光透过门外的落光叶子的大树，

照在星星的窗台上，望着睡在花铺盖里面的星

星。星星也望着月光，小脑袋里面像放电影似

的，忽闪忽闪出现了很多东西：月光下，通往

学校的小路已经开始结冰，明天走路一定会咔

嚓咔嚓地响，路边的山茶树也会结一层薄薄的

冰，用手轻轻一揭，还会得到一片晶莹剔透的

冰叶子……想着想着，星星就睡着了。

睡着了的星星，做了一个奇怪的梦。他梦

见自己正坐在教室里给妈妈写信。自从张老师

教会同学们写信后，星星已经给妈妈写了八封

信了。第一封信很简单，就是说妈妈我想你了。

第二封信是告诉妈妈，奶奶生了一场病，后来

又好了，星星给奶奶煮饭，还熬了姜汤给奶奶

喝。第三封信是告诉妈妈，自己当了班长，管

学习委员和劳动委员，学习委员负责每天收作

业和背书，劳动委员给他和学习委员都分了责

■ 彭明跃（重庆市酉阳县龙潭希望小学）

写给妈妈的第九封信

75

酉水 YOUSHUI

任地，星星负责打扫学校坝子。一到秋天，

坝子每天都会落树叶，第四封信是告诉妈

妈小花狗生小孩了，寨子里的小孩都想要，

每天来敲门：

“老板老板打开门，

你是哪里人？

我是天上王大哥，

要烟要茶到屋喝，

烟不要，茶不要，

把你棉花狗崽给一个。”

星星当然舍不得给。第五封信是告诉

妈妈，自己学会了烧火做饭，洗菜，洗碗。

第六封信是告诉妈妈自己学会了戴口罩，

学校要求每天都要戴口罩。第七封信是告

诉妈妈现在在家里上网课，已经是第十五

天了，快要放假了。第八封信是问妈妈几

时回来，算起来这是写给妈妈的第九封信，

前面八封信都没寄出去，被奶奶保管着，

存在一个精致的小盒子里。

趁张老师还没来，星星继续写信，这

一回他要告诉妈妈，马上就要下雪了，上

山的公路就要被雪覆盖。妈妈要早一点回

来，不然回不了家，星星把写好的信折叠

起来，准备装进信封。突然他看见桌子上

的信封立了起来，慢慢变大，像一个大麻

袋，嗖的一声，星星被吸进了大信封，手

里还拿着笔和写好的信。

星星躺在信封里，大信封就飞了起来，

飞呀飞，飞过学校上空。星星看到红旗在

哗哗啦啦地飘扬，飞过自家房顶。星星看

到奶奶在院子里洗菜，星星喊了一声奶奶，

奶奶没听见。飞过八面山顶，他看到一片

大草原，牛羊在上面跑来跑去，大信封继

续飞，飞过高山大河，飞过原始森林，飞

过高楼大厦，飞过蓝天白云，星星看到了

很多从来没有看到的景象。

不知飞了多久，大信封突然开口说话：

“小星星，你要我带你到哪里去？”“带

我到妈妈打工的地方去，我要去找妈妈，

这是我写给她的第九封信，我想亲自递到

她的手里 !”小星星兴奋地回答。

也不知过了多久，奶奶轻轻走进星星

的房间，她把手放在星星的额头上，哟，

小星星发烧了，还在说胡话呢 ! 奶奶使劲

摇晃星星的小肩膀，“醒醒，小星星，醒

醒 !”星星被摇醒了，大喊了两声：“妈妈 !

妈妈 !”

“小星星，我是奶奶，你发烧了，先

躺一下，我去给你熬姜汤。”奶奶摸摸星

星的额头，起身出去了，转身的一刹那，

泪水流过奶奶的脸颊。

星星翻了个身，望着窗台上的月光。

月光下，通往学校的小路已经开始结冰，

明天走上去，一定会咔嚓咔嚓地响，路边

的山茶树也在结冰，轻轻一揭，会得到一

片晶莹剔透的叶子。

菁·校园写给妈妈的第九封信 / （龙潭希望小学）彭明跃

76 酉水

YOUSHUI

地上人间烟火

天上繁星璀璨

你可曾

迷失于幻境之中

我听不清你的呼吸

黑色迷雾正笼罩着我

我惊慌失措

眼泪悄无声息的滴落

我虔诚伏地

祈求遍地应答

回应我的只是一片虚幻的空无

是你在呼唤我吗 ?

美丽的精灵

你冲破禁锢的樊笼

像流星一样划过我的眼前

那是迷药的幻觉

你的翅膀煽动着星光点点

如同钻石般闪耀

在这美丽的沙滩上发生了亮光

我微笑着昂着头

任凭眼泪流淌

滴落在心尖

我发疯似的往前跑

追寻着你的飞行轨迹

奋不顾身的去寻找那扇慰藉心灵的窗

我在黑暗中嘶吼挣扎

这一次

我选择自己要过的快乐

谢谢你美丽的精灵

终于

我听清了你的呼喊

逃出了迷雾

当阳光填满我的心房

当你将我拥入怀里

我感到自己真实存在着

◎原来你是我的故乡

落叶归根

落花归土

这天地之间

物各有其主

可我的故乡在哪呢

第一世

我问清风

清风不语

只是托着我飞过雪山之巅

踏过忘川之河

第二世

我问细雨

细雨不答

只是兼着梧桐点点滴滴

至黄昏低回不已

第三世

我问明月

明月不意

只是洒下万丈光辉

洗去我前世尘杂

我走过城市喧嚣

听过岁月童话

踏过破碎星河

义无反顾

只为寻找我那遗失已久的故乡

可他是谁他在哪

我却一无所知

我害怕他如我一样

轮回转世

早已物是人非

我害怕自己是飞蛾扑火

但却朝朝暮暮的坚持

我害怕他如镜花水月一般

■ 黄欣怡（重庆市酉阳县第一中学校）

得我尘埃时（外二首）

77

酉水 YOUSHUI

触手成空

我虽顽强固执

却也廉而不刿

幸得上天眷顾

在漫天花野中

我找到了他

我的故乡

原来他从未离去

渐行渐远的始终只有我而已

微风袭来

掀起故乡的华发

他微微一笑

向我张开双臂

我一怔

看清了故乡的容貌

便扑入那温暖的怀抱中

在他的怀里我泣不成声

原来我的故乡是你啊！

◎错过

晚风吹过额前长发

我踏着破碎星河

随它流入时间漩涡里

我未曾有过峥嵘岁月

反而只是那渺小的沧海一粟

我曾感叹落日与晚风深情相拥

却也曾难自拔于世界之大

曾迷恋世俗人间烟火

曾幻想游于天地之间

却不知

懵懵懂懂之间

已错过许多人间无数

我不想人生是一本充满词藻的潦草诗集

但埋怨自己已抓不住那逝去的年华

我漫无目的地游走于大街

仿佛失去了灵魂

昏暗的路灯笼罩着我

我的眼眸慢慢垂下

浸出一滴滴泪水来

轻轻的抽泣声

成了漫漫黑夜中最大的孤独

拂袖擦泪的同时

我抬头撇见了昏灯下的影子

她跟随着我的一举一动

但她是有生命的

她是鲜活的

我一怔

慌忙抬头向上望去

满天星光璀璨映入眼帘

繁华覆千里

我莞然一笑

释然了

落日的唯美终究无法挽留

夜晚的星辰亦会错过

但星会说

朝阳更美

人的一生都在不停错过

只不过是为了与恰逢其时的美好

相遇罢了

于是我挥手启程

留下遗憾告别

菁·校园得我尘埃时（外二首） / （酉阳一中）黄欣怡

78 酉水

YOUSHUI

■ 邓友银（重庆市酉阳第一中学校）

诗词曲七首

◎七律

• 酉城春来

凄风冷雨阴霾尽，把酒凭栏上碧楼。

岸柳千丝波滟滟，晴空万里鹤悠悠。

秦人负笈桃源洞，太古藏书直隶州。

笑问渔郎何所往，陶翁隐处散闲愁。

◎七绝

• 速写酉水河之秋

白露染红枫树叶，西风吹老酉河波。

丹青水墨徐徐展，笠叟孤舟唱野歌。

◎七绝

• 雪中即景 ( 新韵 )

潇潇朔气裹寒流，乱絮翩翩落酉州。

眷侣相搀徐漫步，不觉一路到白头。

◎鹧鸪天

• 桃花源之夏

鸡犬相闻游客忙，鸣蝉抱树韵悠长。

洞中太古岩溶冷，园里潜村酒肆香。

砍樵叟，打鱼郎。秦装穿越比寻常。

欣逢盛世推文旅，避暑还趋大酉阳。

◎浣溪沙

• 龙潭古镇元宵情

月上柳梢古镇喧，铁锅几处煮汤圆，花灯小调惹缠绵。

巷尾街头龙抢宝，堂前檐下烛生烟，土苗民俗大观园。

◎【中吕

• 山坡羊】花田贡米惹人醉

青山相待，白云相爱，坡坡岭岭缠金带。手儿抬，

眼儿开，风吹稻浪千寻外，米似真珠香入怀。人，涌进

来；钱，赚进来。

◎【正宫

• 叨叨令】龙潭古镇元宵夜

湄舒河畔冰轮儿照，长街檐下灯光儿耀。金龙狂舞

花灯儿闹，欢歌摆手姑娘儿俏。锣鼓响也么哥，鞭炮响

也么哥，如潮人忧愁全忘开心儿笑。

79

酉水 YOUSHUI

敬爱的校长：

您好 !

我是四年级三班的张映菡，今天我很荣幸给您写这封信，我

觉得十分高兴。我是从江丰小学二年级转到这所新学校来的，非

常感谢学校的领导和老师给了我学习的机会，在这个充满朝气的

校园，我学到许许多多的知识。当我第一次在校门见到您迎接同

学们的身影时，心中就泛起了敬慕之情。

这个星期，我们夏老师有事请假，她给我们说这个星期校长

来给我们上课，我的心情既激动又害怕还很期待。当您走进教室时，

教室里一下子变得鸦雀无声，同学们坐得端端正正。而您，也用

温柔的眼神注视着我们，您给我们讲什么是语文，怎样学好语文，

学好语文的方法。当时，没有人敢举手，您微笑着问咱们班语文

学得最好的是谁。于是在同学们的异口同声下，您问：“张映菡 ,

你是怎样学好语文的？”我回答：“一定要多读课文，把课文弄

明白”。然后您说：“是啊，读书百遍其义自见，我们要多读书，

读好书，读整本的书。”

亲爱的校长，虽然您只给我们上了几天课，但是您的谆谆教

诲我将铭记于心，感谢您这三天的陪伴我们收获了很多，今后，

我一定会更加努力，做一名优秀的红星少年为我们赵庄小学争光

添彩 !

此致，

敬礼！

您的学生：张映菡

2023 年 2 月 23 日

给校长的一封信

■ 张映涵（重庆市酉阳县龙潭镇赵庄小学四年级学生）

菁·校园诗词曲七首 / （酉阳一中）邓友银给校长的一封信 / （赵庄小学）张映涵

80 酉水

YOUSHUI

秋天，是乡田村最忙碌的时节，柚子终于从酸杏大

小的个儿长成了一个圆球儿，又褪去青涩，换上黄色的

外衣，在枝头呼唤着世人的采摘。一种自豪之情也随之

从枝头树梢、田坎、山坡蔓延进每个乡田人的心中。

新生家是村里的柚子大户，屋前屋后有大约八亩柚

子地。他的父亲老陈说，那年春天，乡田村那近百亩的

柚子树几乎同时抽出了新叶，在一场春雨的洗礼后，那

些豆粒似的芽苞饮足了水，被撑开了，他感到了一种希

望和力量，也希望自己刚出生的孩子像柚子树一样高大

挺拔、充满生气，所以就给他取名新生了。

新生在柚子树旁的老屋出生，在柚子树下里学走路、

学说话，在柚子树下和小伙伴追逐打闹，玩小汽车、玩

手机和游戏……老陈常常看着新生和正在开花结果的柚

子树，怀想自己的童年，他那个时候收藏漂亮的石头，

捉树上的蝉，下河摸鱼、上树掏鸟，感叹到底是新生呀，

就是和自己过去不一样呀。

柚子开花、结果又开花了不知道多少遭，新生也跟

着长大、结婚，还和大家一样去县城安家，靠打工过活，

只是偶尔回来，老陈看着一家又一家的柚子园慢慢的砍

伐、荒废，心里很是焦急和不安。

新生已经记不起自己多少次劝说父亲，要把自家的

柚子树砍掉，那老树的品种味道差，根本没有办法在市

场上完全不能和皮薄肉厚的红心柚竞争，每年的收入根

本不够抵消付出的成本。但是，父亲永远认为自己的柚

子是最好的，他总说以前自己的柚子是如何如何的受欢

迎，又是如何养活了一家人。新生也慢慢地觉察出自己

的苦口婆心只是一种徒劳。

■ 何婷（重庆市酉阳第一中学校高 2024 级 17 班）

卖柚子的老陈

81

酉水 YOUSHUI

老陈本来还想争论，但看着儿子气急

败坏的样子，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点

起一根烟，缓缓地抽着。他想起当初自己

下了那么大的决心才种的柚子树，每年施

肥、除草、截枝，辛苦地照料，以前那么

受欢迎的柚子，现在怎么能说没人要就没

人要了。新生就知道城里好，他却觉得城

里那四方盒子一样的房间，装在里面，实

在是难受得紧，他不愿意去。

晚饭后，新生回了县城，老陈趁着天

还没黑，爬上树，摘了一背柚子。第二天，

天未大亮，他随便热了些饭菜，吃了就背

着柚子去了场上，五天一场，就去看看有

没有人要自己的柚子。

他发现自己的力气真是一年不如一年

了，十几个柚子竟会压得他上气不接下

气，汗水打湿了汗衫，露水打湿了裤腿，

他的脚步变得沉重，一阵风吹来，他感觉

到一阵寒意。路边的芭茅花随风起伏，老

陈恍惚觉得自己也成了一枝任风摆弄的芭

茅花。

太阳一点点的爬上山头，老陈在抵达

了场上，在一家杂货店门前找了个空隙，

把柚子放了下来，自己就坐在石头上，等

着人来挑选，场上卖东西，是不必吆喝的，

看中货物的人自会询问。老陈静静地看着

街道慢慢热闹起来，自己的柚子却鲜有人

问询，心也跟着慢慢地焦躁了起来，眼巴

巴望着有人来问询。临近中午，一个穿着

高跟鞋拎着几包菜的女子在他的面前停了

下来。

女人问老陈：“你这柚子好吃么？”

“我这柚子最好吃了，本地柚子，皮

薄……”

“行了，给我拿两个吧！”女子不耐

烦地说。

老陈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女人的态度

让他很不舒服，现在的年轻人总是风风火

火的，说话也不客气，他想没必要去跟他

们计较。他拿出口袋给装了两个，给女子

选了两个最大的柚子装好，称好准备递给

了女子。

女子付了钱，几乎是抢过袋子，带着

嫌弃的表情转身。这时，女子的电话响了，

对电话里的人说：“今天时间太紧了，买

不到红心柚，只能在路边买两个本地柚子，

你们就将就一下吧。”

女子的话和嫌弃的表情，让老陈心咯

噔了一下，又想起儿子的一直以来的态度，

眉头也跟着紧了起来。

街上行人渐稀，笑声渐悄。他想背着

柚子回去也累，就送给了杂货店老板几个，

店老板执意不肯收，老陈让他不要嫌弃，

说自己柚子味道很好的。

老陈背着剩下的几个柚子往回赶，路

上，看见一群鸟儿从树林冲出来，飞向远

方，没了踪影。他想，也许，新生他们这

一代人就像这鸟儿一样飞离了农村吧，当

他们这一代人老去之后，乡田村的柚子估

计也就没有了吧，乡田村的土地也全荒废

了吧，可是，他这样一个糟老头子能怎么

办呢，不过，也没人在意他这样一个糟老

头子在想什么了。

（指导教师：彭敏）

菁·校园卖柚子的老陈 / （酉阳一中）何婷

82 酉水

YOUSHUI

◎百事通

“离毕业晚会还有最后 81 天！”

清楚地记得，看到这句话的时候是 3

月 1 号，星期二，早上 7 点 30 分。那天，

莫名其妙睡不着就起床了，在家没事，索

性到学校。这是我有生以来到校最早的一

次，教室里只有几个同学，其中一个在到

处“借”作业，不用脑壳想就能知道，此

刻他想干啥，补抄作业。“喂，把你作业

拿出来我参考一下，实在有道题没会做。”

拿到别人作业本，飞一样回到座位开始奋

笔疾书。一道题没做，用得着那么火烧火

燎的吗？走过去一看，我靠，好小子！全

是白板，个字没写，还不抓紧时间，恐怕

来不及了。我白了他一眼。另外几个和我

同时抬头同时发现，教室前面的黑板上赫

然显示着这样的红色字体——离毕业晚会

还有最后 81 天 !

教室里顿时炸开了锅。

“想想，我们是不是在去年某个时候

讨论过晚会这个词？”百事通首先跳出来

勒住了我们信马由缰的胡乱猜测。

百事通本来叫白睿。据他介绍，父母

给起这个名字是寄予了无限期望的，至少

希望他聪明过人，很小时后就注重他的智

力开发，当然，到目前为止，白睿没让父

母失望。同学们给他起的百事通这个绰号

就是证明。这小子数学出类拔萃，再难啃

的数学题，他都可以几分钟内搞定。其他

学科也好像无师自通。而且与书本知识无

关的他也是天上的晓得一半，地上的全晓

得。“百事通”由此得名。但是，在遵守

纪律方面，大家似乎就不敢恭维了，以前

不管他坐在教室什么位置，以他为中心方

圆几个同学都会参加到他那些莫名其妙的

讨论中，课堂上多次被老师点名批评。屡

批屡犯。所以，老师才把他安排到讲桌边

这个与世隔绝但不与师隔绝的特殊位置。

同学们戏称为 VIP 位置。他的一举一动

皆在老师举眸抬眼间，且触手可及，解决

了老师鞭长莫及的尴尬。

对对对 ，好像是讨论过。哦，想起

来了，去年元旦晚会结束时，我们是不是

问过老师，下一次晚会时间？

这么早，晚会倒计时？老师是在提

醒 我 们 早 做 准 备 吗？ 不 是 她 风 格 啊。

那……？

醉翁之意不在酒。我们幡然醒悟。现

在不能提毕业考试，提毕业晚会总可以撒。

原来老师是想提醒大家，临近毕业！这样

一想就没意思了。时间早着呢，不刚开学

吗？故意制造紧张空气！唉，老师嘛，就

那样。不管他，我们该干嘛干嘛……

不过，那也得下课以后，现在必须上

课，因为上课铃声恰到好处地响起。

百事通坐回他那 VIP 位子，习惯性

将头一扭 ，上眼睑一抬，一道闪电似的

■ 李小云（重庆市酉阳县民族小学）

追风少年

83

酉水 YOUSHUI

目光越过一大片同学，拉起一条对角线。

这可是教室里最长的直线，落在最后一排

靠门口的位置。奇怪的是 ，今天这条线

没找到另一个端点 ，嘟的一声掉在地上，

摔得七零八落 ，沮丧得像要从门缝或地

上的豁口逃掉一样。

糟了，这小子今天又没来上学，难道？

正在这时，一道询问的目光扶起地上

的目光碎片，将它送回百事通眼眶里，在

教室的中心处 ，和追赶而来的诗鬼的目

光相遇，三道目光一聚焦，一皱眉，大家

便都心领神会。逃课？不会，哥们仨都没

半点透露风声的情况下理由只有唯一一

个，那就是最疼爱他的奶奶生病了，绝对

不会有其他原因。

哥仨眼皮同时一闪，就约好了，放学

后校门口见，商量对策。

同学们都在读书，没人注意他们，再

说就有人发现也都习以为常了。教室经常

笼罩在他们目光交集网之中。这时，只见

老师提着电话从外面走进来，问到“谁知

道小石头为什么没来上学，他电话打不通”

“肯定被隔离了”一个爸爸在搞防疫

工作的同学说。

一个同学立马反驳：“怎么可能，他

又没机会和外边接触。肯定是作业没做好，

逃学呗。臭石头！老油条 !”

教室里一阵哄堂大笑。

百事通憋得满脸通红，恨不得冲上去

揍那个同学一拳，但老师在此，他只能愤

愤地瞪他几眼，呼啦一下从座位上窜起来。

“不知道内情就不要血口喷人，谁说他逃

课，是他奶奶生病了”声音不大但语气因

愤怒而铿锵。老师的脸色立即变得温和起

来“睿，他奶奶病得严重吗？”

百事通没有回答。只定定地看着老师，

因为他确实不知道怎么回答。但他敢肯定

的是小石头不会无缘无故在他们仨都不知

道的情况下旷课。

◎臭石头

小石头原名仇岩，父母常年在外打工，

跟奶奶相依为命。

酉阳人往往会把“仇”读成“报仇”

的“仇”，并且二声和四声不分，特别是

这群小兔崽子淘气劲一犯傻，莫说带有一

点谐音，硬扯也要扯一个不好听的字，读

着读着“仇”就读成了“臭”。而“岩”

字酉阳人是只认识石头不认“岩”的。在

班上，他是出了名的油盐不进类，老师很

多时候都望着他无奈地摇头。他自己也经

常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无赖形象，大家

自然而然就想起了土家谚语“茅厕里的石

头又臭又硬”于是“臭石头”的绰号就在

同学们中间不胫而走。

放学后，天网、百事通、诗鬼如约来

到校门口拐弯处集合点。相互交换了意

见 ，默默向石头家走去。

穿过一片苍翠的竹园，走进一条小巷，

小巷尽头就是奶奶家。他们刚走进小巷就

发现小石头右手拖着一捆硬纸板，左手提

着一个涨得鼓鼓的尼龙麻布袋，背着书包，

出现在小巷那边。不用说，尼龙麻袋里肯

定是捡来的矿泉水瓶。那只叫骨头的狗狗

像是拴在小石头脚踝上一样，绕来绕去地

紧紧跟随。百事通们知道，小石头又去帮

奶奶捡垃圾去了。赶忙走上去接过小石头

手中的麻布袋子，小石头转身轻声对哥们

说：“就说是我们教室里的，奶奶会高兴，

病就会好得快些”。小石头知道爸爸妈妈

每个月都会寄来生活费，可奶奶从来没用，

奶奶说那些钱要留给小石头娶媳妇用。其

实在小石头心里，娶媳妇什么的一点都不

重要，重要的是奶奶，只要奶奶健康快乐

比什么都好。

他们一起走进底楼一间昏暗的屋子。

这屋子长年这样，哪怕是白天，要是不开

灯就几乎什么也看不清。只有小石头在家

菁

·

校

园追风少年 / （民族小学）李小云

84 酉水

YOUSHUI

或者家里有乡下来的客人时，奶奶才舍得

开灯。小石头以前也嫌弃这屋子黑暗的令

人讨厌，曾经给爸爸妈妈建议，换到二楼

去，可爸爸妈妈说，二楼要多两千多元钱

划不来。现在，小石头不再有这样幼稚的

想法，他觉得只要一回家就能看到奶奶，

屋子里就充满了光明。哪怕奶奶一个人时

从不开灯。他们走进屋子，小石头拉开灯，

“奶奶，好些了没？”其他几个也一起喊

了声“奶奶”奶奶侧身躺在床上，听到喊

声赶忙起来，可能太急。猛烈地咳嗽了起

来。不过一会儿就停了下来，百事通高兴

地说；“奶奶，你好好养病，我们从教室

里捡拾了一些纸板可贴补家用的。”奶奶

很开心。

他们走后，小石头发现，茶几上留下

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明天放学后我们一起

去捡纸板”。

◎诗鬼

诗鬼本名李何。酉阳土家族苗族自治

县城曾经有一段时间大多数家庭都是独生

子女，并且流行这样取名字：父母的姓氏

加起来就是。父亲是一家之长，姓在前，

母亲的姓在后，来得快又有意义。李何，

一看就知道该人父亲姓李，母亲姓何。在

家里喊，没觉得什么，到学校问题就接踵

而至。酉阳只有那么几个主要姓氏——冉、

石、王、李、张、朱……而需要冠以名字

的相比之下就多得数不胜数了，重名的几

率太大。聪明的李何当然发现了这种尴尬，

于是就嫌弃自己的名字。自己自幼喜欢诗

词，好像还有天赋，发表过一些小方块，

所以就自诩李贺，自封绰号“诗鬼”。自

封绰号那天，他大言不惭“自古圣贤多寂

寞，唯有鬼者留其名。”

不管什么李何诗鬼，还是诗鬼李贺，

只要有一颗有趣的灵魂，能给大家带来乐

趣，鬼就鬼嘛。况且，在同学们眼里，鬼

啊、仙啊、神啊什么的区别也不那么明显，

所以就愿意与鬼共舞，与鬼同乐。

特别今年三月份一开学，时间就紧了

起来。很多时候，只要大家想从题海里游

出来的时候，就会撺掇诗鬼，“来两句，

来两句”。诗鬼就会摇头晃脑用酉阳普通

话南腔北调的背诵起古诗词或是自己的新

诗，于是，这些枯燥无味的试卷之海也泛

起一层层披着霞光的波浪，前浪赶着后浪，

欢笑声随着春天的微寒荡漾。修补着毕业

班无歌无乐的缺口。

夏季来了。六月是考试月，是小屁孩

们面临的第一次大型正规考试。这天，教

室里热得像蒸笼，电风扇叶子在天花板上

一圈一圈旋转，累得呼呼吐白气。同学们

实在想念“杨柳岸晓风残月”的画面，就

推荐诗鬼“该你露俩手的时候啰……”诗

鬼就是诗鬼，虽然热得脑壳装浆糊，但同

学们的美意不能辜负。一甩头，大步流星

地向老师办公室走去。

不就“风萧萧兮易水寒”嘛？走一拨

就走一拨的壮士豪情在他的昂首挺胸间流

淌。

于是，下午的语文课便在“莫听穿林

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

马，谁怕？ 一蓑烟雨任平生。”的诗情

画意中溜走了。一节语文加一节延时，两

堂连上竟还觉得时光如飞，意犹未尽。这

都全仰仗诗鬼的诗意和鬼才，大家对他的

佩服又增加了三分。

当然，诗鬼带给大家的快乐不局限于

课堂。有时候，大家都在奋笔疾书，追赶

时间，他独自游手好闲，路过的老师就会

一本正经的规劝“花有重开时，人无再少

年”他表面上嗯嗯嗯地答应。“谁道人生

无再少，门前流水尚能西”心里却在说这

样自我安慰，在老师听不见的时候他也会

85

酉水 YOUSHUI

对听见老师批评的其他同学这样说，然后

浅浅一笑，仿佛刚经过了一次小桥流水。

更多的时候，他的诗词会游走在同学

们身上。一次课间，他拿着一句抄写在本

子上的古诗走到同学宇涵身边很惊讶地

说：“看，你名字取得多富有诗意呀，古

诗里都有耶！”叫宇涵的低头读诗句，果

然！心里乐滋滋的，遇人就得瑟“看，古

诗里有我的名字哦”。没过几分钟，另一

组一个同学也同样快乐起来，“你看，古

诗里有我名字呢”。两个得瑟的人一相遇，

好像明白了什么。明白了什么呢？一问老

师，尴尬地笑了起来，整个教室便像煮沸

了的水一样，蓦地笑开了花，快乐像夜空

中的星星般眨着眼，弥漫成一片海，群星

在海中沸腾。大家很快记住这句诗，学习

乏味了就有人意味声长地冒出诗句“却看

某某愁何在，漫卷诗书喜欲狂”而后，整

间教室开始齐整整地背诵。海，又翻腾起

来。

◎天网

若是你从追风少年的教室外走过，

千万不要停下脚步，否则这笑声定会传染

给你的。

当然，追风少年也有让自己陷于惊恐

状态的时候。

往事如烟，惊恐犹在。那次事件，主

要是因“天网”而起。

“天网”，肯定又是绰号，顾名思义

就是精通电脑的高手。而这个天网，姓田

名旺，不仅精通电脑，还精通三个国家语

言。是追风少年的灵魂人物。

那天早上，阳光烫金，清风含香。大

家正津津有味地听着课，突然校长带着几

个人走到了教室门外，其中有几个是学校

领导，还有两人气质与众不同，一本正经

地像在执行公务。他们把老师喊了出去，

老师一脸惊讶，进来安排了作业 ，叫上

天网到办公室去了。然后，一同学像发现

新大陆似的惊叫起来，糟了，天网犯法了！

因为他确定其中一个是他当警察的表叔，

上星期他们还一起吃过饭。还绘声绘色地

给同学们讲了他那警察表叔平时是怎么秉

公执法办案的，就今天这个架势，虽然没

穿警服 ，但那眼神绝对是有事。

刚下课，教师办公室外面就挤满了大

大小小的脑袋，其他三个追风少年肯定是

冲在最前面的。办公室里安静祥和，老师

们写教案、改作业、查资料，似乎和往常

没得两样。同学们没有看到像书上或电视

上描述的那样，给人手铐脚镣的，最后还

来一句“把人带走！”类似的句子，不免

有些失望。失望就那么一闪，他们更担心

的是天网现在的情况。

一个保安走过来挥着手说：“去去去，

回教室，没什么事，就是他翻墙发了句言。”

翻墙？

同学们眼睛瞪得像牛眼睛一样大，嘴

巴足够塞得下一只鹅蛋。他翻墙干什么？

翻到哪个家去啦？

烦闷的学习状态遇见这样新奇事件就

像蓄满水的的水库找到了发泄口一样。各

种喧闹猜测的话语倾泻而出，四散开去。

在这他们眼里，所谓翻墙，除了鲁迅

先生要翻小时候那堵只能看到小小的四角

天空的私塾的院墙外，就是乡下老家的土

墙，或者是像学校一样的水泥砖墙。这也

正常，就连刚才两保安听到说翻墙时，第

一反应就是“翻墙啊，去偷别个东西吗？”

要这些小学六年级没毕业的孩子理解这个

专业术语确实有难度。

虽然小石头、诗鬼、百事通三人知道

“翻墙”是咋回事，但他们猜不到具体和

今天有什么联系。教室里一颗颗小脑袋快

速地转动起来，一对对想象的翅膀呼呼地

菁

·

校

园追风少年 / （民族小学）李小云

86 酉水

YOUSHUI

扇动着，带着一拨又一波空气天马行空地

飞跃，一会儿猜东，一会儿猜西，一会儿

天上，一会儿人间……能想到的不能想到

的都猜测了一遍，都不置可否。只有三个

铁哥们觉得时间如此慢，一分钟，两分钟，

十分钟，十一分钟，一小时……仿佛过了

无数个世纪。酉城河潺潺流动，马不停蹄，

不是说时间如流水吗？干嘛今天摇身一变

成了蜗牛中的蜗牛呢。

是的，大家的心都是悬吊着的。我们

学校分为三个校区，我们在东校区，校长

办公室在公路对面的西校区，平时只隔着

一条公路的东西校区，现在竟然像隔着一

道海峡。没有老师的允许，就像没有签证

一样。不，现在是疫情时期，没有老师的

允许，就像想到高风险地区去，而没有绿

码，没有健康码一样，很多关口都会把你

打回原形。无计可施，现在，他们只能隔

海相望。

“海”对面，天网坐在校长办公室里

正在回答警察的问题。首先，天网承认了

昨天自己在家里上网翻了墙，进了一个外

交网站，针对某次事件发了言，也跟了贴。

警察又问了一些含有专业术语的问题，最

后判定确实是他所为。在场所有人都带着

一种复杂的目光看着他，既有疑惑，也有

赞赏，但更多的是惊讶，他们分明在说：

“老天，多聪明的孩子，喊我翻墙我还不

会呢，计算机过不了关，英语更过不了关”

警察叔叔其实也是一半调查一半惊

奇。

正在警察的问题问得差不多的时候，

学校小记者们组团前来采访。

当即抛出了三个问题：第一、听说翻

墙出去在外交网站上发言需要全英文，也

就是说你英文水平特别好。请问你是不是

利用平常那些不做作业的日子，专门去补

习外语了呢？还有，听说你日语和俄语也

不错，你敢不敢和我们日语老师进行一次

对话？第二、追风少年是四个人，你们四

个人之间有没有相互影响？如果有，是好

的影响，还是不好的影响？第三、你这么

优秀有没有受环境影响？好家伙，这些问

题，个个一针见血，看来小记者们和辅导

老师是下了一番功夫的。

天网显得有些紧张。

首先，我得声明一点：我不是不爱完

成作业，我是不爱完成那些机械重复的作

业。比如说抄写生字，抄写试卷习题等等。

我们几个老师都在场，不信你们问问，每

一次写作文、自主归类复习、群文阅读、

数学思考题、手抄报、自制试卷……有哪

一次我没有完成？他不说没注意，经他一

说才发现，本班任课教师几乎都在。只见

他们都微微点头，表示赞同，确实没有那

一次这样的作业他不是高质量完成的。

得到老师们认可后，天网的紧张情绪

已荡然无存。我没有参加任何补课，至于

英语为什么这么好，我也说不清楚，就像

我为什么擅长电脑一样，可能因为爱好吧，

我就是对网络和这几门外语特别感兴趣。

但是日语，我不精通，只是达到了初级水

平，刚过 n5 级，我可以尝试跟老师进行

一次对话。天网彬彬有礼，不卑不亢。

这时候，从人群里走出一个自称是石

老师的人，和天网叽里呱啦进行了一段对

话。在场所有人都听不懂，只知道石老师

问一句，天网答一句，好像没有被难倒。

结果，石老师满意地点点头，夸赞说“真

了不起！”石老师是他们从县上教育机构

请来的专职日语老师。

此时的天网已经恢复平时侃侃而谈的

状态。在雷鸣般的掌声中他接着说，人以

类聚物以群分，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们

四个人肯定会相互影响，并且我觉得我们

之间的影响是对我们成长有利的。我们在

一起，都是做一些有益的事情，要么打篮

球，要么进书店看书，要么上网看新闻。

87

酉水 YOUSHUI

也交流一些对新闻时事的看法。

不知是因为兴奋激动还是天气炎热的

原因，天网已经满头大汗。班主任老师见

状十分心疼，示意他休息一会，赶忙替他

解围——第三个问题我来替他回答。因为

我了解他的家乡。

环境造就人，我想天网也是一样。我

知道他老家浪坪乡，是一个人杰地灵的好

地方。那里的人，重视教育，阅读和思考，

是他们的生活习惯……

东校区的教室里，美术老师先回来了。

老师想：这时候，如果强行把同学们拉回

课堂，效率肯定不高，不如满足大家的好

奇心，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讲清楚，免得大

家心神不定，胡乱猜测。

正在大家翘首以盼的时候，一个清脆

的声音传来，：“我回来了。对不起，让

大家担心了。”不见其人，先闻其声。没

等同学们反应过来，三个少年的影子已飞

速冲到教室门口与正进来的天网撞了个满

怀，于是四双手高举过头顶，在空中完美

相遇，撞击出世上最美好的音乐。这时，

美术老师拿出手机，咔嚓一声，把这一刻

定格成了永恒。

◎追风少年

说起追风少年，必须先说说这个名号

的来历。最初是老师觉得百事通、小石头、

诗鬼和天网这几个天天在一起鬼混的少年

是奇葩，平时懒懒散散，但一到体育课特

别是跑步简直可以飞起来。不知是都来自

大山深处呢还是平时里多动的原因，总之

“飞毛腿”的名号在全班响当当的。“飞

毛腿”提档升级成“追风少年”名号的是

一次运动会。

那是六年级上期，学校专门召开一次

年级田径运动会，说是因为下期学习任务

加重，没得时间。各班田径健将个个跃跃

欲试，这是小学阶段最后一次角逐 ，谁

都不想放弃。

可是谁也没想到这几个所谓的“飞毛

腿”口出狂言，他们将要囊括本次田径比

赛全部奖牌。这话是在班上说的，不知道

怎么传到隔壁班。隔壁班一个叫“鹏”的

少年坐不住了，趁着下课，推开教师门，

扯着嗓子喊“帅哥，翠屏山上有两头牛死

了知道吗？不知道，怎么死的呢？有人吹

死的呗，哈哈哈哈……”边笑边把眼睛的

余光向小石头的 VIP 位置斜斜地甩过去

后，转身、出门，大踏步而去。那神情，

真有“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

的潇洒与傲慢。那语气，明明就是赤裸裸

的挑衅，仿佛他才是真正的王者。是可忍

孰不可忍，之前他们也就那么一说，现在

看到这暴脾气不由得火冒三丈，潜伏在体

内的那股犟牛脾气被有效地激发出来。眼

神一闪，四个少年瞬间聚集到 VIP 位置

处，一合计，晚上开始集训，不实现诺言

绝不罢休。

估算着时间，应该来得及。这几个少

年本就是大山深处走出来的，什么巴茅针，

什么穿山甲没吃过？腿脚劲强得很，那些

吃白面馒头，牛奶豆浆长大的城里小子怎

么跟他们比？话虽这么说，但他们知道，

刚才跟他们叫板的“鹏”绝不是吃素的。

所以不敢掉以轻心，当天下午就全副武装

开始训练了，为此，他们还专门请了本班

体育老师制定了训练计划。当然，这个体

育老师也是隔壁班鹏的老师，鹏是不是也

要请这个老师指导，他们管不了那么多。

不过他们事先有约定，每天按老师规定的

训练项目和数量必须按质按量人人过，不

得半点含糊。

至于怎么报名参加，既要拿到全部奖

牌 又要尽量节省人力资源，这个就交给

数学奇才白睿。百睿拍着胸脯保证，一定

菁

·

校

园追风少年 / （民族小学）李小云

88 酉水

YOUSHUI

让大家齐头并进，锁定四个项目的 12 快

奖牌。这个，其他三个不懂 ，就不管，

反正数字排列这类事相信白睿准没错。所

以，报名的事情就交给百睿啦，大家全身

心投入备战状态。

很快到了比赛的日子。共有 1500，

800，400，200 米几个项目，百睿让四

个人每个人都参加了三项，且每项只有三

个人参加，因为奖牌只有金、银、铜，三

个刚好，多一个浪费。这种计算，这种安

排，天衣无缝。只要今天赛场上大家正常

发挥，比赛有序进行，奖牌就会如计划那

样无一漏网。

比赛最后剩下 1500 米长跑。这也是

隔壁班长跑健将“鹏”最具实力的一项

比赛，是他发誓要拿奖牌的比赛。只要他

拿到一块奖牌，哪怕是铜牌，也算是成功

粉粹了那些狂妄之人。事关各自声誉，谁

都会拼死一搏。参加这项比赛的是：臭石

头，百事通，诗鬼三人。百事通知道这场

比赛的重要性和艰巨性，一输就是全盘皆

输。不能掉以轻心。在参赛人员人选上，

他是再三权衡过了的，自己和诗鬼当仁不

让，小石头和天网之间，他纠结过好一阵

子。天网爆发力强，但耐力弱，从没跑过

1500 比赛，是他们几个中身子骨最弱的

一个，要是他上场招架不住，拉稀摆带怎

么办？小石头呢？耐力好，冲劲又较弱，

要是鹏咬死他，在最后冲刺时，是有可能

超越他的。最终帮忙做出决定的，是天网，

他说：“就小石头上，到时候喊他咬紧你

们，不管别人，我再想点别的办法，保证

没问题”。比赛到达白热化，全校师生都

齐聚在跑道两旁，大家想要看看，这四位

少年到底是书写神话还是笑话。

1500 米长跑不分赛道，拼的是耐力，

讲究的是战术。发令枪一响，赛道上就冲

出一大群杂乱无章的小兔崽子，兴奋得没

章法。这些小屁孩赛跑，不像成人比赛，

有个什么战略战术，一上场，早把教练的

叮嘱忘到九霄云外了。使尽全身力气往前

冲，跑不到一圈，大多数都已经上气不接

下气，只好放慢向前的节奏。

但鹏不同，他是有备而来。一圈又一

圈，他都死死咬住百事通和诗鬼，差不多

和小石头并驾齐驱。体育老师在一傍点

评：按这种节奏，冲刺的时候，小石头是

极有可能屈居第四的。百事通和诗鬼是

没得问题。小石头知道自己冲刺是弱项，

眼看隔壁班鹏又追得紧，压力山大，腿仿

佛更重，胸口憋得慌，感觉快要换不过气

来。傍边俩哥们不停地使眼神，喊他坚持，

加油，就是不管用。这时候平时和小石头

关系最好的同桌女生瑶瑶像天使一样出

现在跑道外围 ，拿着小红旗，不停地喊“仇

岩加油仇岩加油！……”听到喊声，小

石头感觉身上莫名充满力量，脚下生风，

身体陡然轻盈起来，气顺了胸口不闷了，

箭羽一般超过诗鬼和百事通率先冲过了

终点。诗鬼、百事通相继通过，致此，他

们的计划完美收官。天网把手里的衣服扔

给会心一笑的瑶瑶，跑过来扶起小石头和

百事通，诗鬼挨着小石头，四人手挽手，

肩并肩，向着隔壁班那个之前叫板，现在

紧追上来的队员鹏齐声高唱：“我送你离

开，天涯之外，你无声黑白……”歌声响

彻校园。同时响彻校园的还有“追风少年”

的名号。

（本栏责编：酉阳青年作家协会）

89

酉水 YOUSHUI

定向的延伸，深入的开掘

——袁宏诗集《云涌峰顶》简评 / 倪金才

灵魂的拷问

——读小说《礼拜二午睡时刻》/ 冉 霞

90 酉水

YOUSHUI

袁宏老师是一个求变的人，一生都在努力追

求自己最满意的作品。他其实是我诗歌的启蒙师

傅，只是他不知道。

上世纪 90 年代，他和一群诗歌发烧友，创办

了一个诗歌油印刊物《地下诗人联盟》（后改为《山

那边》），为我彻底打开了诗歌的眼界。也许是

山水相亲的缘故，我最喜欢读他们那些饱含热情

和泥土芬芳的诗歌，记得当时袁宏老师的诗歌《唤

象堡》、《乌江铜》令我印象深刻。1998 年，袁

宏老师在龚滩水陆派出所任职，有几次下龚滩，

我都在派出所门口徘徊，可惜从没敢敲开他的门。

当我见到他本人时，已经是 20 年之后了。

近年来，我和他常见面，与他探讨交流，几

乎是怀着最虔诚的态度读完了他的三本诗集，见

证了他在创作道路的一路前行。他的第一部诗集

《擦肩而过的风》是他20多年的一部作品精选集，

为他赢得了极高的声誉，里面的作品多是乡土诗

歌，充满上世纪新乡土诗歌那种对农耕文明的追

忆与缅怀，多为直白的抒情和一览无余的粗线条

描摹。袁宏老师人到中年，不固步自封，依然求

新求异，大胆接受新世纪最新的诗歌理念，广泛

阅读，刻苦钻研，笔耕不辍，在诗艺的道路上深

入开掘，短短几年间，就连续出版了《阳光照亮

武陵山》、《云涌峰顶》两部诗集，诗歌更是在《民

族文学》、《诗刊》等全国知名报刊杂志不断发表，

诗集《云涌峰顶》甚至得到了吉狄马加和霍俊明

的高度肯定。

一

袁宏老师的诗集《云涌峰顶》共分为四辑，

第一辑蝉鸣深山共选诗作 48 首，第二辑故土风物

一共选 49 首，第三辑异域风情所选 39 首，第四

辑骨肉情深共 20 首。既有信手拈来，充满理趣和

思辩精神的小抒情，又有立足乡土，紧扣时代，

深入开掘的深情歌咏，还有诗人远足西部，感怀

而生的行吟。当然，他收入诗集中的第四辑，写

亲情的诗歌，表现感虽弱，但也真切动人。

■ 倪金才

——袁宏诗集《云涌峰顶》简评

定向的延伸，深入的开掘

91

酉水 YOUSHUI

其实，在我和袁宏老师的诗歌交流

中，我们常常会产生较大的意见分歧。因

为我文化浅薄，在诗歌写作中喜欢走偏

门，曾经浸淫在口语诗歌中若干年，渐渐

把诗歌写作弄成了流水账。而袁宏老师一

步一个脚印，长期接受的是正规的诗歌教

育，对西方的深度意象和中国传统诗歌精

神领悟最深，他注重炼句与炼意，坚信诗

歌是语言的艺术，应该言有尽而意无穷。

与他的交往中，他总是耐心细致又不厌其

烦地不断向我推销庞德和西方的深度意

象，不断强调诗歌的冰山效应和诗歌的多

重向度，常常梦想要写出“两句三年得，

一吟双泪流”的好句子。他喜欢胡弦、陈

先发、李元胜，而我推崇路也、江一郎和

口语诗。

刚拿到诗集时，我还担心他的诗歌像

一些大诗人一样，深陷技术的泥淖，意象

堆垛，语言诘屈骜牙，又是让人费思量的

文字游戏。但当我手捧这本诗集，就深深

被里面数量众多的小诗迷住了。它们干净

清爽，意象精准，想象独特，语言生动鲜

活，还充满理趣。这些诗歌常因物而感怀，

非常及物，不因情而造景，不在具体的刻

画中故作高深，简单明了 , 技巧娴熟而老

道，像唐朝的绝句和宋朝的小令，更像中

国写意画，取一两个简单的意象，寥寥几

笔境界尽出。它们完全没有现在诗坛那些

看似繁花满枝，意象堆垛，实则空无一物

的意象诗歌的通病。

王昌龄《诗格》说“夫置意作诗，而

须凝心，目击其物，深穿其景，如登泰山

及顶，下临万物，如在掌中。”袁宏老师

的诗歌，把历史、现实、文学以及哲学之

间的界限打通，在真实与虚幻之间，找到

了一条穿梭往来的通道。比如诗歌《残雪》：

长城脚下，那一堆堆残雪 / 像远古的战场

/ 打捞起来的骸骨 / 被月光洗得发白。想

象的触角一下子就伸到了历史的最深处。

又如在《独处》一诗中：没有人看见这样

失控的场面 / 花椒树下，一只黄丝雀盯着

我 / 不敢轻举妄动 / 怕打破夜的宁静。冷

静客观的物象描摹中，不知不觉融入了个

人生命的关照，把情感埋在词语之下，却

让我们想得更多。

“汝欲学写诗，功夫在诗外”（陆游）。

从鲁院学习回来后，袁宏老师一头扎进书

斋，每天坚持阅读学习，近几年，他读了

大量哲学、社会学、人类学、历史学等方

面的书籍。这使得他的诗歌摆脱了早期表

象性的直接抒情和个人化的情绪宣泄，有

了更广阔的精神向度和幽微的思想深度，

更具有了普遍的生命体验。这一辑中，他

渗透生命关照的小诗还有很多，比如：我

不是鱼 / 是一把刀 / 一把抽刀断水 / 水更

流的刀《刀鱼》。我想没有经历的人，一

定不会有这么痛彻生命的感悟。这样的咏

物诗，已不驻于表象，更渗透了深层次的

情感与哲思。又如他写陀螺：你一手握着

鞭子，一手拿着讼词 / 向命运控诉 / 然后

对着它反复抽打 / 执行完鞭刑，你瘫倒在

地 / 抱着陀螺痛哭……《鞭刑》。诗歌中

的施虐者其实就是受虐者，多么深刻地揭

示了生存的残酷和生命的悖论。

或许得益于他横的移植和纵的挖掘，

得益于他对中国传统诗歌长期的浸淫与喜

爱。他的诗歌技巧娴熟，许多诗歌语浅而

意深，往往平静的语言下藏着汹涌的情感

波涛。他的许多小诗深得古诗妙趣，讲究

结构的起承转合，这样的诗歌往往在结句

拓宽了诗歌的意境，拔升了诗歌的境界，

往往让读者留下“曲终人不见，江上数峰

清”的无尽回味，试举一例：

《蚂蚁》

一群蚂蚁游走在生活的边缘

锐·评论定向的延伸，深入的开掘— —袁宏诗集《云涌峰顶》简评 /倪金才

92 酉水

YOUSHUI

小心翼翼，苟活着

（起：开端）

每一滴雨水，都对蚂蚁

构成致命的威胁

（承：承接上节描写）

蚁队无形

也无序

我伸出手指

让它们爬过来

（转：抒情，转折升华）

像一粒粒汉字

慢慢爬进我的内心

（合：收束全诗，戛然而止）

诗眼是诗歌中最能开拓意指和表现力

最强的关键词句。它对快速把握诗歌的感

情基调起非常重要的作用，是中国古诗词

中最具中国特色的文化符号。袁宏老师特

别注重炼句，许多诗歌都有让人眼前一亮

的诗眼，这得益于他超凡的想象力和词语

感悟能力。比如《蚂蚁》一诗中他在结尾

说蚂蚁 : 像一粒粒汉字 / 慢慢爬进我的内

心。《瓷杯的命运》中碎了的瓷杯“露出

了一堆哀伤的牙齿”；《黄昏辞》中他

说：“黄昏，像一头披着鬃毛的狮子 / 在

群山间奔跑 / 追赶一趟高速列车 / 落日像

一颗速效救心丸 / 止不住枕木下的呻吟和

疼痛 . 他说：东篱下的菊花 / 像一只只刚

孵出的小鸡《东篱下的菊花》; 他还说：

每一块礁石都是耸立的墓碑 / 大海不是洗

澡盆 / 是时光的墓地。这些诗句看上去很

突兀，很陌生，但却妙趣天成，灵心峻拔，

一下子开阔了诗歌的意境和提升了诗歌的

境界，让人印象深刻过目不忘。难怪吉狄

马加在序言中说“他的诗有抚慰心灵的特

殊功效”。

二

上世纪 90 年代以来，袁宏老师就写

出了许多不错的乡土诗，有些诗歌还被作

为四川一个诗歌研修班＂蓓蕾诗社＂的培

训教材。一直以来，他都没有放弃对足下

这片厚土的溺爱，他以乌江、酉水为轴，

以武陵大地为圆，以故乡映山红堡为圆心，

不断写出大量诗歌，严格意义来说，乡土

诗歌才是袁宏老师一直以来的创作方向。

早期，他深受《诗刊》、《诗歌报》

等报刊充斥的缅怀农耕文明，再现新乌托

邦的新乡土诗歌的影响，写出大量纯美的

乡土诗歌。在社会高速发展的新时代，这

种沉湎于过去，为逐渐消逝的农耕文明高

唱赞歌的乡土诗歌，已落后于时代，被某

著名评论家批评为伪抒情。袁宏老师在鲁

院学习期间，就被林莽老师直接不留情面

的批评过。他一度很迷茫，找不到方向，

甚至想放弃对故土故园的歌咏，转而向现

在那些眼花缭乱的流派学习。好在他爱好

学习，又足够谦逊，他不妄自菲薄也不夜

郎自大。哪怕他那时已经年近 50，在很

多人眼里，早已过了创作的黄金年龄，但

他对诗歌的热爱是骨子里的，他在鲁院学

习期间，更是广交朋友，俯身向那些比他

年龄小一大截的诗坛新秀虚心请教，还让

授业老师给他开出阅读书目，近年来常常

埋首书斋，阅读了大量前沿诗人的作品和

大量哲学书籍。他曾在酉梦想公益讲坛给

读者开具个一个阅读书目，里面包罗万象，

有西方的，有古典的，有哲学的，有历史

的，还有一些作家诗人的随笔。令我眼花

缭乱，我私下问他，读得完吗？读得懂吗？

作为诗人，有必要吗？他一本正经的告诉

我，写作前期是语言、技巧的训练，这像

手艺人，是可以训练出来的，但真正的作

家诗人，最终比的是眼界和格局。不读书，

你创作再多的诗歌，也最多是个写手。

93

酉水 YOUSHUI

几年过去，我面对他这本厚厚的诗

集，面对他新写就的故园故土的乡土诗歌，

竟然感觉到如此陌生。当然，我这里所说

的陌生，不是指那种内容的陌生。他的故

土风物，着眼的依旧是乌江、酉水流域，

武陵大地，描写的依旧是渔夫、村庄、院

落、家园，依旧是松涛、峻岭、山岚、茅

屋，依旧是渡船、菜园、小路、河边女孩。

但他笔下的风物，不再是那种简单粗浅的

对农耕文明的伪抒情，已然有了时代感和

历史的纵深，有了人文的反思和生命的厚

重，有了精神的来处和去处。比如在彭水

电站建成多年后，他 2020 年重回故土，

在乌江库区的一个叫毛渡的小村庄呆了一

个星期，他每天在库区游荡，思索。他说

他那段时间魂不守舍，犹如中了魔症。过

去与现实，历史与未来，发展与坚守，他

发现他站在了一个时代的高点上，故土的

过去、现在、未来像放电影一样从他脑海

中一一闪过，他以库区为主题，一口气写

出了 40 多首作品，经过打磨，最终留下

为 20 多首。他的这组诗歌在《民族文学》

发表后，反响很大。著名评论家霍俊明还

在《无限的辽阔与幽微的发现》专门作过

点评。

袁宏老师在描写故土故园的诗歌中，

除了更具时代感和历史的纵深，更具人文

精神和悲悯情怀，比如库区系列。有些诗

歌“诗到语言为止”（韩东），诗歌精于

冷静的叙事和描摹，诗歌的场域，极具画

面感和真实度。比如《酉水渔歌》一只乌

篷船，在酉水河 / 起起伏伏地摆动 / 舵的

咕噜咕噜声 / 和桨的哗啦哗啦声 / 幸福地

吟唱；比如《握鱼叉的老人》头戴一顶破

毡帽 / 手握一柄很长的鱼叉 / 从鱼群坡走

出来；《河边女孩》一团洁白的云朵，从

头顶飘过 / 她不知道；我对她的深情呼唤

/ 她不知道 / 河边女孩，抬起头来 / 一条

鲤鱼倏然跃出水面 / 在空中划下美丽的弧

线 / 一团白光砸进河水 / 突然掀起的水波，

她知道了。有的诗歌着眼地域和民风民俗，

打捞一个村一个地方的前世今生，为地方

立传，向深处挖掘民族文化的根。比如《何

半盖的石头》、《后兴村的风》《潜村的

门》《民俗馆》《酉阳雪》《云开寿塔》

等，这些诗歌直接以地域命名，抓住这些

地方的一事一物，企图窥一斑而见全豹，

把武陵山的风物和土家族几百年的生存和

梦想一网打尽。

他在最后一辑“骨肉深情里”，着重

记录了父亲从病重到死亡，再到送殡下葬

的全过程，上世纪，我读过路也写她姥爷

的诗歌，也是这样娓娓写来，但我读了袁

老师这组诗歌后，却发现了不同的惊喜，

他完全去掉了雕饰，以简单得近乎白话的

笔触，以近乎白描的干净手法，在不露声

色中把汹涌的情感隐藏在一步一步的事件

中，真实真切真诚，几乎是对土家族一次

殡葬习俗的生动还原。三

当然，袁宏老师的诗歌写作没有囿于

故土一地一物，他有着广阔的诗歌视野，

他其实一直在开拓诗歌的写作领域。他写

过叙事长诗《武陵山的鹰》，他出版过扶

贫诗集《阳光照亮武陵山》。在《云涌峰

顶》里，他专门收集了自己西藏或西部更

广阔领域的一大组诗歌。吉狄马加高度评

价他的这组充满异域风情的诗歌“意象饱

满、形象鲜活、细节深刻、情节动人。”

在这些充满异域风情的诗歌里，诗人精准

地抓住了雪山、马匹、牦牛、鹰、经幡、

雪莲、寺庙、喇嘛、芨芨草、天葬台等西

藏或西部特有的事物，通过他雕刻刀般的

手，把它们如一帧帧精工雕刻的西部画卷

呈现在读者面前，让读者如临其境。

锐·评论定向的延伸，深入的开掘— —袁宏诗集《云涌峰顶》简评 /倪金才

94 酉水

YOUSHUI

《牦牛从雪山下来》

我看见一支耗牛队伍

从雪山下来

不弯不折不变形

它们大踏步前进

将雪踩出咔嚓咔嚓声

风绕道而过

不敢与耗牛硬撞

雪花追不上它们的背影

雪地上留下了一串清晰的脚印

为首的肯定是一个大王

这支队伍越走越快

仿佛走成了世界的中心

这首诗歌粗看平平无奇，没有精深的

意象和诘屈骜牙的语言，看不出一点炫技

的成分，就抓住雪山、牦牛这西部最典型

的事物，如刀斧手干净利落，把一群牦牛

从雪山走向草地，走向诗人，走进诗人心

里的全过程。但像他的大多数短诗一样，

他在结尾：为首的肯定是一个大王 / 这支

队伍越走越快 / 仿佛走成了世界的中心。

卒章显志，境界大开，让我由此不由得思

维散射，想到神秘，丰富，安妥灵魂的西

部，想到浮躁的人世和宗教的轮回，甚至

想到救赎。

当然，在这类诗歌中，灵性峻拔的诗

句比比皆是。他说大昭寺，是西藏跳动的

心脏（《大昭寺的羊》），南迦巴瓦雪山

是他的向往：走了那么多远的路 / 磕了那

么多的头 / 南迦巴瓦 / 只为一睹你的圣容

/ 沐浴你的佛光（《南迦巴瓦雪山》）。

他还想站在米拉山口，要甩掉荣誉、身份、

地位 / 轻装上阵，做一个背包客 (《米拉

山口断想》)。他甚至看到：雪山上的雪

莲，昂着头 / 绽放快乐和幸福 (《雪莲》)。

你读这样 诗歌，心灵得到净化，怎么不

也像雪山上的雪莲，昂着头，绽放快乐和

幸福？

袁宏老师不是一个天生的行吟诗人，

也还没有刘年一辆摩托闯天下的决绝和勇

气。他是一个基层工作者，朝九晚五，也

没有走遍山川的时间。虽然这几年，他到

过了许多地方，但多是走马观花似的旅行，

这注定前期，他的这类诗歌比较单薄。但

他这几年，他沉心静气，不断在努力，不

断在开掘。他说他为了写出心中的西部，

顶着高血压的危险，两次深西藏，深入毡

包，深入寺庙，和藏民生活，听喇嘛讲经。

他有一次一个人躺在雪山草地上，还被藏

民以为是迷途的背包客，被请进毡房，喝

青稞酒，酥油茶。他写于西藏的许多诗歌，

都是自然流淌出来的。这些诗歌摆脱形式

上的单一，描写上的浮光掠影，应该是他

又一次有力的开拓。

总之，袁宏老师这部诗集应该是他一

贯写作的一次定向延伸，也是他更努力的

一次深入开掘。这些诗歌思想更为幽微，

表现更为开阔，题材更加丰富。他的乡土

诗歌，完全跳脱出了他原来固有的直白和

抒情，已具现实关照和人文精神。特别是

他那些妙趣天成的小诗，清爽自然，灵性

超拔，已然形成了独抒性灵的个人风格。

应该说是他深入钻研，长期积淀，笔耕不

辍后结出的最美硕果。

最后，我相信袁宏老师探索的脚步

并没有停止，他仍将写出更多更美的诗

篇。

95

酉水 YOUSHUI

《礼拜二午睡时刻》是哥伦比亚作家

加夫列尔·加西亚·马尔克斯的短篇小说。

文本讲述“母亲”带着女儿为“儿子”上

坟的故事。作者将一对贫困而孱弱的母女，

塑造为荒凉沉寂命运中有着精神支撑的个

体，与周遭人物形成鲜明对比。

在这次长途跋涉的上坟过程中，穿着

褴褛丧服的母女俩，坐三等车厢，穿过隧

道、一望无际的香蕉林和四五个镇子。锈

迹斑斑的火车车厢外，是烈日下寂静、荒

凉的大地。千里迢迢，妹妹抱着枯萎的花

束，母亲带着食品，去公墓看望哥哥——

上个礼拜为填饱肚子而不幸中弹身亡的独

生子，凄惨。

“从现在起不再喝水和吃东西，更不

要眼泪和哭泣。”母亲向女儿强调。这是

一种什么样的心情？一定有种力量支撑她

们，“他是个大好人。” 或许这就是那

个无形的力量。

取公墓区钥匙前，她们梳头，擦脸（最

高的体面），抱着那束枯萎的花束（最高

的仪式感），见到了正要午睡的神父。当

神父倦容满面，拿给母女俩公墓区锈迹斑

斑的钥匙时，他甚至责备母亲“为何不把

他往正道上引”，母亲只平静地回答了神

父一句话——“他是个大好人”。“他没

有办法，他拔光了他的牙齿。”十二岁的

妹妹紧接着补充，她也极力维护自己的哥

哥。

瘦弱的妹妹和母亲一样抑制住内心的

悲痛，她小心翼翼地护着从遥远的家乡带

灵魂的拷问

——读小说《礼拜二午睡时刻》

■ 冉霞

来的上坟用的鲜花，甚至光着脚跑去厕所

为鲜花浇水——虽然她穿了一双鞋，但她

在火车上脱掉鞋子，在神父家又解掉鞋扣，

由此可见她的鞋是多么的不合脚，这一定

是她平常舍不得穿的惟一的一双鞋子。而

他哥哥的牙齿又是为何拔掉的？

那真是个倒霉又可怜的小偷！两个礼

拜前他倒在了寡妇的枪口下——瘦骨嶙

峋，没有穿鞋，甚至没有皮带，只能用麻

绳系住裤腰。他是在深夜被惊慌失措的寡

妇一枪毙命的，原因很简单，他想从寡妇

的仓库里偷点吃的东西。

他的母亲说他以前当拳击手时经常被

打得三天下不了床，以至于她们每次吃东

西时都会想到他被打的情形——想必这曾

是一个靠搏命来换取自己一家人食物的好

儿子、好哥哥。因此，当神父质疑当母亲

的没有往正道上引领儿子时，母亲坚定地

说：“他是个大好人！”母亲控制住自己

悲痛的情绪，还死去的儿子以尊严。

那个为家人活命而以命相搏的小伙

子，就这么被逼到了枪口前。“我告诉过

他不要偷东西吃。”他母亲说。可是人可

以不吃东西吗？

“哎！上帝的意志是难以捉摸的。”

神父说。神父本人也觉得这句话没有多大

的说服力，一则是因为人生经验已经多少

把他变成一个怀疑主义者。看来，连神父

都成了一个左右摇摆没有信仰的人了，也

难怪他在为上坟的母女俩取钥匙时那样的

态度，他甚至希望长途奔波的母女俩等他

锐

·

评

论灵魂的拷问— —读小说《礼拜二午睡时刻》 /冉霞

96 酉水

YOUSHUI

午睡后再来取钥匙。这是个多么麻木不仁

的神父啊！给了公墓区的钥匙过后，神父

又嘱咐这对母女还钥匙时不必叫门，把钥

匙从门缝塞进去就行，这不明摆着是怕打

搅他宝贵的午睡吗？同时神父还强调了如

果母女对教堂有什么施舍的话留在门口就

是，这是个多么贪婪的神父！面对如此贫

困的弱女子，面对一家丧失顶梁柱的悲剧，

神父漠不关心，视生命如草芥，眼里只有

利益。

而窗外窥探的那些孩子，那些本该午

睡的村民都一反常态地聚集在了树荫下，

他们或许只是为了满足好奇心，或许是为

了站在道德的至高点对人指指点点。认

知浅薄、人情凉薄，爱慕虚荣的麻木不仁

的乌合之众，在这个午睡时刻等待着什么

呢？他们醒着吗？

神父屋内，为何神父和其妹妹劝这母

女俩晚些出门？为何还执意借他们一把

伞？这个镇上还有清醒的善良人？他们还

存有一丝悲悯之心？这个神父到底和教堂

外的众人有何区别呢？

《礼拜二午睡时刻》用第三人称视角

叙事，小说处处弥漫着浓浓的悲剧氛围。

从寂静荒凉的田野到生锈的铁窗，再从身

着褴褛丧服的母女，她们表面平静，内心

深处是肝胆俱裂的苦痛与悲伤！她们告诉

自己不要流泪不要哭泣，她们梳头搽脸整

理好仪容，她们抱着枯萎的鲜花，用最庄

重的仪式感去祭奠别人眼里的小偷——她

们心中的大好人！这是对逝者最大的尊重

和最深刻的爱，她们要用这种不卑不亢、

冷静隆重的方式告诉九泉之下的亲人，她

们爱他，他在她们心里是大好人。

“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只找苦命

人！”谁能改变这个世界？她们镇定自若，

安贫若素，她们约定不流泪、不哭泣，或

许在她们心里，那个可怜的经常被打得几

天下不了床的人，那个没办法只有拔掉牙

齿的人，那个没鞋穿、没皮带系的人，那

个饿得只有偷东西吃的人——他现在总算

什么都不需要了，他去往了一个什么都不

缺的地方。

是啊！在那种社会里，哪怕用生命也

换不来温饱，底层人再怎么努力，命运之

神都从来不会眷顾他们，为了活下去偷点

东西吃有多大的罪呢？上帝的意志真的是

让人难以琢磨！如果天堂里没有饥饿、没

有苦难、没有病痛和冷眼的人类，母亲为

什么要流泪，为什么要哭泣呢？母女俩褴

褛的丧服其实也披在这个世界的身上……

是的，她们不应该流泪哭泣，不能因

此而让他对这个生的、苦的世界有半分的

留恋。对他们来说活着是多么的不易和不

幸啊！可是“他是个大好人！”母亲和他

妹妹笃信，就连神父也在经验面前逐渐对

自己的信仰产生了怀疑——公平、正义是

什么？为何这世上有人挥金如土，有的人

明明那么努力却食不果腹？

故事结尾处，“母亲”从“妹妹”手

里拿过花束，两人平静而坚定地朝公墓区

走去。这给人留下许多想象空间：偷窥的

人会怎样？打死小偷的寡妇呢？她在树荫

下吗？她内心是怎么想的？母女俩到了坟

前会怎样？她们最终会哭泣吗？母女俩赶

上了回家的火车吗？她们给神父留下了什

么了？她们往后的生活将是什么样的？

大师的作品真是让人内心久久无法平

静。马尔克斯用“母亲”坚韧的形象隐喻

着拉丁美洲人的民族性格及精神存在方

式。“母亲”庄严的神情与意味深长的回

答，拷问着小镇人的心灵——小镇带着永

恒的贫穷、愚昧、麻木的阴影，几近瘫痪

生活状态，人们凭着集体无意识习惯性存

在。藉此，也拷问了南美洲甚或整个世界

人民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