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皆近古。至其规矩之缜密,尤非复后人所能
望见。去古既远,风会日靡,规矩日废,遂至
古意荡然。原其故,盖因取资未多,师心实甚,
既不肯从古人吃紧处下实际工夫,骤欲自开门
面,诡形殊态,自矜自喜,甚至讹以传讹,转
相仿效。而庸耳俗目,又从而扬誉之,遂至渐
染一方,家弦户诵。或以古法诘之,彼且曰:
古自成其为古,我自成其为我。嗟乎!安得好
学深思,仔肩绝业者,拔起其间,豁彼群迷,
独抽真慧,追古人之模范,为后学之津梁耶!
如有知肆力于古之为益者,必且自初学以迄于
纯熟,无一日不从事乎古,乃是真种子也。今
有时师于此,求而习之,数年之间,便已称能,
或可齐之。若欲追摹古人,今年学之,未必不
似,加以数载之功,而反不能。再加数年,愈
叹莫及。更有终身由之,而卒若莫能到者,乃
其虚心实力,愈进而愈不足也。而自人观之,
则已敻乎其不可及矣。以视追逐于时师,而数
载可尽其道者,乌可同日语哉。
心之所运,日出而不穷。法之所存,一定
而不易。是以胸中丘壑,原非我所固有。平时
遍摹各家,渐识其承接掩映,去来虚实之故。
当挥洒时,自有一重一掩,不宽不迫意思,方
得大家体段,方合古人丘壑。若故意弄巧,强为牵扯,虽无碍于画理,而甚远于大方。经营位置,固以吾之心思运用。然平日所见名迹,自来凑我笔端,即当取之以定一局之笔意。倘更有触于他家,虽笔意不相类,而局段可采,不妨借彼之章法,以运我之笔势。但令笔法不杂,便可一气呵成。吾人生千百名家之后,笔法局法,已为古人用尽,学者但得多见而能记忆,作画时或将一家作主,或杂采各家之妙,即是好手。若恃己之聪明,欲于古人法外,另辟一径,鲜有不入魔道者。切宜忌之。有一人之笔气,即有一人之习气。习气不除,笔气亦坏。然则笔气亦何足恃哉,故学者必须觅换骨之金丹也。觅法如何?搜采之功,务令广博。合眼便历历见古人成法,又见某家法是某家所生,其家法是某家所变,分之则知其流,合之则知其源,加以陶汰之功,芟其繁芜,漉其渣滓,而独于古人精意所存之处,刻意求之。工夫既久,自然笔气现出,乃得与古人相通。此换骨之法也。如是则笔笔是自家写出,即笔笔从古人得来。更能养之醇熟,随兴所发,意致不凡,方可云笔气之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