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风吹过林梢，傍晚的日光，路边的煎饼果子摊，公交车挤满了刚

放学的学生，堵车的缓慢加上夏天的温柔，一切美好都如期而至。

我以为日子会一如往常的平静，可生活犹如夜晚的天空，总会有

人为你点燃整片整片的烟花。小舒送了我一个很好看的书包，我每天

都背着它去上课，虽然没有学校愿意招收我，但是我也能上补习班。

她常跟我说上学的日子枯燥乏味，每天都重复着一样的事儿 ，一个

月总有那么三十天不想上学，但我觉得能上学就是这世间最幸运最幸

福的事。

我知道是小舒，是她劝了妈妈很久，妈妈才勉强答应。

感谢你，让我拥有莫大的幸运。

起初，我感觉格格不入，像极了小丑，长时间的孤单闭塞让我不

习惯与人交流。是陈老师，我的语文老师，她在一个飘雨的夜晚把仅

有的一把伞给了我，笑眯眯的对我说:“我们大家都很喜欢你。”朦

胧夜色中，她未撑伞，长裙和皮鞋都溅上了泥星子，却依然散发着优

雅的气质。

老师说我在作文方面很有天赋，于是妈妈送我参加了很多次竞赛，

我的房间从此增添了很多不一样的色彩，我的人生也融入了清新明朗。

时间在我的笔尖流逝，转眼便是另一个阳春。这不算短暂的几个

月，我读过朱自清文章里的梅雨潭，解答了韦达创造的一元一次方程，

踏过了凤凰古镇的青石板小路，更度过了一个全然不同的新年，以前

的我是什么模样啊，脑海里的记忆似乎有些模糊。

“小舒马上就到了，你自己先准备准备，把书先拿出来。”妈妈

端了两杯牛奶，轻手轻脚地走进我的房间。

妈妈还没走出房门，小舒就探了个头出来，冲我们甜甜的笑着说：

“小姨，今天我们放一天假好嘛，正是春天，放风筝的好季节，姐姐

说带我去做风筝，我叫上小亚姐姐一起。”

“可是…”我并不会放风筝，求助的目光投向妈妈。

“你们去吧，只是该完成的功课回来记得做。”是目光中蕴藏着

的无限宠溺，恍若春风拂过柳梢。

“谢谢小姨，最爱小姨啦。”

像是受到蛊惑，那一刻，心里想的话语直接滑到嘴边：“谢谢妈

妈。”我不敢回头去细看妈妈的反应，拉着小舒飞快跑走，只敢盯着

脚下的路。

不知什么时候，小舒跑到我的前面，牵着我走进了一个公园，微

风轻抚过我的脸庞，天气清爽，处处是春意。有位老爷爷在湖边支了

一个小摊子，上面摆满了各式各样用纸糊的风筝，旁边还有零星几张

桌椅，颜料整整齐齐的放在那儿，已经有人坐着画了。

她没问我刚刚为什么突然开始跑，连一声“走了”都不说，反

而向我介绍她的姐姐，姐姐也很欢迎我的到来，热情地招呼着我去选

风筝。我选了唯一一个蝴蝶样式，在脑海里画出了我最想要的，这世

间最漂亮的蝴蝶，画笔已经蘸好了颜料，在将要碰到时又突然停下，

我凝神看着小舒，她风筝早早铺好了色，三个灵动活泼的少女已经初

具雏形，仅一眼，我就能分辨出左侧的是我，中间眉眼弯弯搀着我们

的是小舒。

“你不画吗？”是姐姐，那双温柔的眼睛，仿佛会说话般微笑着，

有一股清香的味道，在空气中漂浮着。

“我不会。”

“需要帮忙吗？”

“嗯。”

“你想画什么？”

我忽然不想画蝴蝶了，我想要花，最热烈的花，而红色是最热烈

的颜色，我把红色的颜料盒递给姐姐，坚定地望着她，说：“我想要

红色的花。”然后把花送给你们。

“好，那玫瑰可以吗？”

“可以，谢谢你。”

第七章

前方是一大片丰润的青草地，半天朱霞，粲然如焚，映着草地也

有三分红意。

小舒早已等不及，生怕天色太晚放不了风筝。风一起，她便渐渐

跑远，明眼人都能看出来风儿格外偏爱她，毫不费劲儿的，风筝就已

经飞至天边绚烂美景的怀中。

我学着小舒在草地上肆意地奔跑，大概是夕阳太美，迷了眼，我

忘了我与小舒不一样，风筝还没飞高，我就重重摔倒在地，手掌擦过

草地，带起一些淤泥，右手下意识缩回来攥紧了衣服，额头也冒出了

密密麻麻的冷汗，没来由的羞愧窜到头顶，顾不上伤，我急忙想要站

起来，但膝盖传来刺骨的疼痛，一瞬间爬满整条腿。

“小亚姐姐！小亚姐姐！你没事儿吧，疼不疼啊。”小舒猛地把

风筝一扔，着急忙慌地跑到我身旁，蹲下来翻开我的手掌，撩起我的

裤子，膝盖蹭破的皮和脏污的泥土黏在一起，和鲜红的血交织着，她

拿着干净柔软的纸巾小心翼翼地抹掉，紧皱的眉头和心疼的神色恍若

温润的雨，是我在往后风吼的季节里唯一的慰藉。

我说没事我不疼，但不够坚强的珍珠还是先沿着我的脸颊滑落。

“姐姐你开车送我们先去医院处理一下吧，待会儿再给小姨打电

话。”

......

“也太不小心了，都摔破皮了，女孩子留疤了多不好看呀。”妈

妈拿着医院缴费单走在我面前，念念叨叨着，略带责备的语气却让我

的心甜丝丝的，周身是和暖的夕照，“要不再去开一个祛疤的药...还

是去问问医生...”

“对了，顺便做个体检，该好好养养。”

从红日初升到黄昏落日，悄然逝去的东西，何其之多，我清晰地

记得是第三日。

第三日的下午，爸爸妈妈带我来医院拿体检报告单，我贴在门外，

努力想听清里面的交谈，但只是徒劳，当我正想再靠近一点，门忽然

打开，我瞪大双眼望向妈妈，忐忑紧张的情绪蔓延全身，可她躲开我

的眼神，双手紧紧捏着那沓白色的判决书，一个劲儿地往前走，大概

是错觉，妈妈看似轻松的面容似乎夹杂着一点纠结、惆怅，我不知所

以，只能在后面默默地跟着。

这座医院建得可真高啊，仿佛要把这天都给戳破，幢幢大楼稳稳

矗立在城市之中，在街道的车水马龙面前，来来往往的人们显得如此

单薄，我浑浑噩噩地度过了这一天。

是夜，往常这个点我该是喝完牛奶早早进入梦乡了，但今晚 是

翻来覆去，脑海里思绪万千，直到客厅隐隐传来争执声，我悄悄下床，

趴在门缝上仔细听。

“小亚大概是不能怀孕，那她怎么...怎么给我们的儿子传宗...”

“我那时就说了，不要整这些乱七八糟的，你不信，这下好了吧，

家里白养一个人。”

“可是...我也...”

“可是什么，我明天就把她送回去。”

“等等吧，我...”

夜色仿佛一块死亡的裹尸布牢牢盖在我身上，平常窗外悦耳的风

声也无影无踪，脚下瓷砖的凉意直接冲上心头，连发丝都冷的打颤，

我被满是爱意的大海的浪花拍死在沙滩上，除了海浪回流的撞击声以

及海风拂过风铃的清脆之音外，再无其它能打破这一死寂。

第八章

“你为什么会愿意。”“为什么不逃呢。”“你可以自由在的。”

“不该做橡皮泥任人揉捏。”......

如同巫婆下的魔咒，小舒的话死死地钉在我的脑海里，我像是没

有灵魂的躯体。不知过了多久，骤然回神，我已经身在车站，偷拿了

妈妈放在抽屉的三千元，昏暗的灯光透过树枝，打下一片片斑驳的影，

恰似一盘杀得酣畅淋漓的棋，马走日，象飞田，而我身处其中，不知

该何去何从。

枝叶伴着风笨拙的摆动，再被风折断，漫无目的地飘着，一位妈

妈在门口站着，接住了她。

“你个死丫头，还晓得偷钱了，这个家容不下你了是吧。”那对

温柔的眉皱了又皱，红色的血丝爬满了她的眼白，妈妈紧紧抿着双唇，

发了狠地拽着我。

会是担心我晚上不安全吗。

爸爸走过来把妈妈拉开，然后把我塞进汽车后座，汽车徐徐地开

着，我回头望，妈妈还保持着那个动作，满脸的泪，反着光，竟有些

骇人，窗外灰蒙蒙的云，天空也深邃起来，让人捉摸不透。

我望啊望，路边的树木渐渐茂密，车辆也逐渐稀少，看着，看着，

是我埋藏在记忆深处的山村，是我生活了十多年的小房子...

爸爸和那个男人在屋里谈论着我的去留，我自顾自地搬了一个凳

子，坐在门口，就像很久以前，就如往常一样，坐在门口，看着天空，

看着爸爸离开的背影，但不同的是，这次我可以告诉蚂蚁我有几颗和

天上不一样的星星。

好似一切都没变，只有院子里堆满了食物的残渣跟一些不知为何

物的垃圾，连山间的清风都染上了腐烂的气息，弥漫到每一个角落，

连带着我腐烂的心，也随着爸爸远去的身影飘走了。

可这次我没有妥协，我跑了出去，双腿拼命的向前迈步，沿着爸

爸妈妈接我走的那条路，我使劲儿地跑啊跑，但身旁的景物却不曾变

过，双腿火辣辣的痛，我一个踉跄摔倒在地上，我该，怎么跑啊。

我看不见是什么天，眼睛里的水脱离了眼眶，清晰的滑落，荡起

一圈又一圈的涟漪，试图驱散周遭的黑，那黑色慢慢压过，浸染了干

净的水，耳侧有沉重的脚步声，像是土层深处压抑了亿万年的钟鸣，

我忽然又平静了，再睁眼，没看见晨光。

他啐了一口唾沫，拿着粗重的链子把我捆在床上，旁边站着一个

陌生的女人，眼睛闪着利光，嘴角勾扯着，黑瘦而沟壑的面皮每一厘

都是算计，一双剌人的手在我身上一处一处细细地摸着，吐出句句污

臭的话：“长得倒是眉清目秀，手感挺好，摸起来滑腻嘞，屁股也翘，

养的白白净净，还是个雏儿呢，头发乌黑光滑，不错不错，倒是比刚

才你儿子带来的那个丰腴点。行了，你先等着，过几天给你带好消息，

要是下一批都这个样，你懂的。”

“好好好，辛苦马大姐了，改天请你吃饭噢。”那个生我的男人

朝着那个女人点头哈腰，讨好的笑着。

“小妹呢？”

“送她去过好日子了。”

“你个畜生！猪狗...”还没说完的话被一个狠厉的巴掌扇回肚子，

脸上是火辣辣的疼痛。

他丢下一句“贱玩意儿”，就摔门而出...

密不透风的屋子里黑得发闷，唯一白亮的大概就是我未着片缕的

身躯，无数双手从里到外侵犯着，美其名曰：“验货”。

第九章

又是一个陌生的男人，在我身上若无旁人地抚摸撕咬，最后说：

“就她了。”

我像是一条干涸的河流，毫无生气的河床只剩下零碎的沙石，我

想用仅有的尖锐去反抗，但他一脚就碾碎了，连带我的尊严都化为尘

滓。

马大姐解开我手脚上的铁链，胡乱裹了一块脏得看不出颜色的毯

子，用皮带紧紧扣住，把我塞给了那个男人，他扛着我走出了这个房

间，我第一次看到云朵哭得歇斯底里，大概是天空不要她了吧。

“女儿啊！我的小亚啊！”“妈妈错了，妈妈不该送你回来，妈

妈在气头上的，你知道妈妈的性格，妈妈就是急躁啊。”“你原谅妈

妈好不好啊，妈妈来接你回家了。”“我的乖女儿啊。”“妈妈错了。”

“你回来好不好啊。”“别躲着不见妈妈啊。”“你的作文得奖了，

妈妈陪你一起去领奖怎么样。”“你出来见见妈妈吧。”“我的乖女

儿啊。”...

是妈妈吗？我好像听到了妈妈的哭声，妈妈说我是她的女儿，她

在喊我回家，我要回去，我要回去。

恍若枯萎的玫瑰重新得到润泽，救赎的绳子就在眼前，我像是又

活了过来，奋不顾身的滚到地上，腿脚瘫软使不上力，手腕磨得红肿

泛青，我只得弓着身子往前蠕动，扯着嗓子撕心裂肺的呐喊着，可喷

涌而出的热泪灼烫得我发不出任何声音。指尖凹凸不平的茧牢牢锁住

了我的脚踝，我转头，看见他贪婪的眼神，猩红的像是地狱的恶魔，

带着狰狞的面容向我走来，他说与我做了交易，而我是“自愿”落入

恶鬼的网，这张网裹挟在我身上，拖着我网深渊走。

我看着那条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路又一次通向陌生的地方，一片

幽深，整个世界笼罩在灰暗沉寂中。车子异常颠簸，我躺在座椅上东

倒西歪，车里的冷气开的很大，吹干了我眼角吊着的泪水，冻得我浑

身哆嗦，迷迷糊糊中想起功课好像还没有做完，尽管我努力睁眼，努

力想让自己的意识清醒，却对身体的无力与昏厥而无措，在不知不觉

中一头栽到汽车脚垫上，无痛无觉。

再睁眼，给予我的只有黑暗，像是肆意生长的蛀虫，它的卵就藏

在我身下发臭的腐土里，变本加厉地占领我。

忽然射进一丝薄薄的光，那个男人从一扇吱呀作响，掉光了油漆

的门里走了进来，只一瞬就欺身压在我之上，他的脸像是刷了层浆糊

般紧绷着，眼里是一股无法遏制的欲火，粗壮的胳膊上青筋突起，毛

糙的手用力在我身上各处揉捏戳弄，身下也像是有根棍子发了狠的往

我肚子里挺刺，深紫色的厚嘴唇仿佛能吞下一头牛，大口大口喘着粗

气，全身搐动，才好似舒服了，一脸餍足地下床走出房间，关上门。

残破的身躯被丢下，我俯卧着，全身的血液都在叫嚣，几乎要把

干裂脱水的嘴唇咬破，鼻子酸得发疼，但胸腔挤出来的是一声声压抑

的笑，从灵魂深处一丝一丝抽出飘散在整个房间，再织成一支支箭，

拉满弓，射向我自己，伸手一摸，是数不清的窟窿。

第十章

我早已四分五裂，他是凶手，他也是凶手，他的身下是凶器，无

数次扎进我的身体，锥心的疼痛，却不见血。像是玩偶，躲在角落，

又被心爱的主人日复一日拿出来喂食、擦拭、蹂躏，突然有一天，玩

偶被拿起，使她重新见到光亮。

恍恍惚惚，我终于被放出这个连窗户都没有的黑盒子，潮湿又冰

冷的空气在身上游走，一股子发霉的酸味被我勾了出来，明明上次见

面才新芽初绽，为何再次见面枝头上却只剩下那最后一片了，这是在

什么地方，现在是什么时候，我迫切的想要知道到底是为什么，但无

人给我回应。

看，气球瘪了下去，陌生的打气筒未经允许就对着瘦骨如柴的气

球猛地充气，于是小腹渐渐隆起，我怀孕了，所以我被放出来了。我

常想我到底是犯了怎样深重的罪孽，可百思不得解，我只能当我自己

是罪魁祸首，该踽踽独行，该失去自由，该在每个荒诞的黑夜哑声忏

悔。

他总是站在我身前，我原以为他高高挥起的拳头是为我驱赶贼人，

而那拳头却出乎意料的转弯砸向我，张牙舞爪地炫耀着他的力量。日

渐萌生的恶意疯狂滋长，我挣扎着挺身把所有的重击都还给肚子里那

个小恶魔。可小恶魔再小也是恶魔，把我折磨得死去活来，腹部是翻

江倒海的疼痛，我蜷在角落费力的喘息，喉咙里是压抑不住的呻吟，

双手已经没了继续捶打的力气，小恶魔却得意极了，依然安然留在原

地汲取营养。

八个月？九个月？

大概是满意了，小恶魔才带着高傲的姿态，慢慢悠悠地撕开我的

腹部，享受着恶魔的迎接。我只觉得浑身冰冷，仿佛被看不见的野兽

撕咬着四肢，捏着脖颈，而我竭力攥紧拳头，抵住胸口，大口大口呼

吸着，不再顺滑的黑发因粘上汗珠而又一次富有光泽，周遭一切于我

而言是那样的令人恐惧和陌生。

“诶呦，瞧瞧我家宝贝疙瘩，生龙活虎的，将来一定能有大作为，

哈哈哈哈。”

“我的小乖孙嘞，让奶奶抱抱，长的可真俊呐。”

“走，回家回家，看看爷爷给你买的虎头鞋。”

...

“妈呀，这个女人怎么脸色青白，透着一股子死气，吓得我。”

“她的老公嘞，去哪里了。”

“鬼知道噢，一大家子抱着孩子就走了。”

“缴了费吗？”

“缴了缴了，赶紧给推出去吧，还有下一个呢。”

...

心口好像被无名的绝望痛苦死死揪住，我以为我会心如止水，但

汹涌如浪潮的酸楚与愤恨还是缠绕在周身，几乎脱力的感觉令我走到

崩溃的边缘，都怪头顶的灯太晃了，刺得我的眼睛生疼。

“你老公是回家炖鸡汤了吗？”躺在隔壁的那个女人倒是对我十

分关切，笑吟吟地说着，“你是第一次生小孩儿吧，也难怪你老公没

经验。”

我没吱声。

她指了指小桌子上的保温桶，下巴微微抬起，娇憨地透露自己的

幸福：“我第一次生我家大宝的时候我老公也是生涩噢，慌乱的不知

道该站在哪，可逗死我了...也不嫌弃我身上臭，每天都帮我收拾干净...

我这几天喝的鸡汤就是他给炖的，给他锻炼出来了哈哈哈哈，好喝的

很呢。光说我了，妹子，我那桌上还有热乎的汤，没喝过的，我给你

先端点，要不啦。”

“报...警...”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断断续续艰难的说。

第十一章

“什么？你这含含糊糊说的啥呀，听不清诺。”

我用力咽了一口空气，像灌进一口老酒，烧的喉咙火辣辣，吐出

的字仿佛千斤重：“报警。”

“噢，关灯是吧。”她自顾自的说着，声音轻柔，却字字都带着

刀刃，“刚生完孩子确实需要休息，我帮你关灯。”

“我就先出去走走啊，你安稳睡着。”关好灯，她就轻手轻脚掩

上门出去了。

门还是关上了，最后一点光亮被黑暗湮灭，是窒息般的疼痛，只

一瞬间便朦胧，头重脚轻，昏昏沉沉躺在床上。我挣扎不出束缚，只

能在昏迷的雾中再次找寻，四处都回荡着我的呐喊，但寒风太过凌冽，

刮走了我渴求的声音，卷走了我期待的回应。

太阳悠悠转醒，洒在身上，温温的燥热，深吸一口气，仿佛是幸

福的气息，种种期待在内心翻腾，我猛然睁开眼，噢，是黑盒子开了

个窗。

起初小恶魔躺在我身侧时我是想掐死他，可我一看向他，那懵懂

纯真的笑意就浅浅晕染开，酥酥软软的，忽闪忽闪的大眼睛里好似只

有我一个人，我仿佛看到了言笑晏晏的小舒，在冲我挤眉弄眼。

手指放在他软嫩的脖颈上忽然就不舍得用力了，我心软了。原来

小孩子的脸真的可以像熟透的红苹果一样，又香又软，如同落在人间

的天使，天真无邪，更是误入凡间的精灵，纯洁美好。

他总是安安静静窝在我怀里，我就是他的全世界，后来慢慢闹腾

了些，蹬着腿想要翻身，但小小的身子常常得借助我的力量才能翻动，

再后来便更活泼了，满屋子的爬。还记得第一次喊妈妈是在一个刚醒

来的早晨，像是梦呓一般的低喃，我却止不住的笑，好似感受到我的

欢喜，他也撒了欢儿地喊了一天。他刚学会走路的时候活脱脱一个醉

酒的老汉，跌跌撞撞的前行，但每一次都是奔向我。

我曾经以为哪怕等骆驼走进大海，等鲸鱼游到沙漠，我的希望都

不会到来，但此刻忽然意识到，恶魔的儿子并不是小恶魔，我的宝宝

是天使赐予我最珍贵的礼物，是我的又一个阳春。

不得不承认，虽然宝宝的父亲没有一处是对得起我的地方，但对

宝宝他是挑不出一点儿错处。我时常看到他在半夜里起床给宝宝换尿

布，看到他带精细柔软的小衣服回家，看到他笨拙地捏出各种各样可

爱的小馒头，渐渐的，我迷失在这幸福的景象，可回过神来时内心又

惶惑不安，宛如热锅上的蚂蚁，备受煎熬。

我想我大概是生病了，在许多个漆黑的夜晚，疼痛像上万只带齿

又饥饿的蚂蚁慢慢啃食着我，身下有一股引力把我往空空茫茫的大洞

里扯，愣愣的眼神找不到焦点，整夜整夜的叹息。抱着宝宝时，我又

像是天底下最温柔最灿烂的妈妈，贪婪霸道地把他护在左心房。

不知持续了多久，许多年得以沉睡过去，我已然慢慢变得麻木，

只剩下一脸的暗沉皱纹，重重叠叠，像是暮冬的树枝。

第十二章

看着宝宝一天天长大，朝着向阳的地方，与春天同在。

我蠢蠢欲动，恰好窥见围墙裂了一道口子，透过缝隙我看到墙外

杂草葳蕤，石头缝里滋生出隐约的青苔，和那些角落的草木一样无人

注意的偷活着，我惧怕这样的僻静，却又无法控制的被吸引，因为那

儿偶尔泻出一缕光，成双成对的蝴蝶便会飞到这人迹罕至的草径间，

惊起一阵旖旎。

于是我鼓足勇气，走出这张门这间房这个笼。

“好耶好耶，妈妈以前总是待在屋子里不出来，我都替妈妈你闷

死啦。”虎头虎脑的小娃娃惯会惹人疼爱，尤其是柔嫩的眉毛下面那

双亮汪汪大眼睛，充满激动惊喜，“我只想和妈妈一块儿去玩。”

“撒娇卖乖。”我将散开的头发别至耳后，再用手轻轻蹭了蹭宝

宝的鼻子，蹲下身将他抱在怀中。

还没抱安稳，那个男人就一把将宝宝抱到怀里，一脸的慈父样貌，

施施然道：“爸爸抱，妈妈还怀着小弟弟呢。”

是啊，他有着古灵精怪的儿子，有着任听摆布的女人，他会带孩

子买他想要的玩具，会在人前对“妻子”体贴关怀，他是个慈父，是

个总想尽一切办法想要割开母亲的慈父。

他一贯的“温柔”，舍不得我受累抱孩子。

只是淡淡的一句话，我的心尖就仿佛滴上了一滴蜡烛油，烧出个

窟窿，还没来得及疼痛，就已经麻木干涸。

“怎么样，爸爸是不是天底下最好的爸爸。”他在前面抱着宝宝，

指着我手里重得快要提不下的玩具，等待着想要的夸赞。

“爸爸就是天底下最好的爸爸。”宝宝双手拢住他的脖子，亲昵

的在他脸上留下最纯粹的爱意，“我最爱爸爸啦。”

不经意间，一段乐声钻进躯壳，直直打进我的灵魂。

交错的黑白琴键发出不可思议的呼唤，如潮水般渐渐溢开，充盈

着每一处虚空。她身穿一条绿色的礼裙，面带微笑，悠然和圣洁在指

尖缓缓流淌，像清晨的鹿从山林间跳跃而来，满载曦光，一如初见。

“啪嗒”，浑浊的泪水毫无征兆地涌出眼眶，无节制的流下，我

慌乱抬手擦掉，却怎么也擦不干净。

小舒笑吟吟地回头，我的目光再度与她相遇，大脑一瞬间空白，

凉风四起，迷了我的眼。隔着水雾，我看见偌大的商场明光烁亮，米

白色的大理石瓷砖倒映出水晶吊灯，冰冷又璀璨。她微微失神，忘了

谢幕，丢下一池观众，大喊着我的名字，提着裙摆奔我而来，华丽的

礼服太过厚重，将她绊倒在地。

我们之间的对视，是仓皇逃跑。

街道外，太阳还没有落山，阳光被树叶剪的稀碎，落在地上是星

星点点的金黄，我不忍心踩脏，只好让脚底的步伐变得混乱。

我们本不该相遇，因为这相遇注定是遗憾。

...

“后来呢？”

“没有后来了，我没有勇气去扶她。”小亚没有看我，依旧盯着

窗外将落未落的残日。

是错过的公交，没赶上的火车，未完成的心愿，没敢说出口的话，

满满都是遗憾。

不忍心伤到小亚，我特地换了个问法：“你喜欢裙子吗？”

“喜欢。”她极不符合年龄的脸庞上泛起涟涟笑意，焕发出

我未见过的柔和，声如温玉。

我没问她现在可以走了为什么不走，因为答案已经摆在面前。所

以我只说我过几天再来，送她一条最漂亮的裙子。

可她说她不需要了。

（三）

车窗外天空阴沉，我心想：要下雨了。

当车到达村口，天空中已经泛起了细雨，大片灰蒙住了颜色。随

行的司机说：“只能开到这里，接下来只能走过去了。”我让司机先

走，然后拿着相机朝着这次叙述者的家里走去。

而她也踏着泥泞小路，撑着一把黑伞向我走来。我们在伞下碰面，

四目相对，相顾无言。她眼中死一般的沉寂让我感到一阵心惊。“走

吧。”她率先打破沉默，然后拉起我的手走向了她家的方向。

“你叫朝朝，对吧。”她回头看了我一眼，又望向远处说：“不，

我叫二丫。”

“可......”

“快走吧，等下雨下大了就不好走了。”

走到家后，她拿出两张板凳放在屋檐下说：“就在这吧，这里亮

堂。”我点了点头，拿出本子，笔和相机。调整镜头时看着镜头里拘

谨的女孩，便对她宽慰的笑了笑说：“不用太紧张，就把它当成是面

镜子。让自己放松一点，也不用太着急，你准备好了就开始。”过了

一会，她抬起头看向镜头，开口道：“我以前是个很幸福的人呢......”

此时镜头中死寂的眼神竟泛起一丝波澜，有怀念，又像悔恨，但

最终仍归于沉寂。可这眼神却让我如同被漩涡吸住一般，深深地沉入

她的世界......

第一章

我以前是一个很幸福的人，你从我的名字中就可以看出。刘朝凤，

多好听的名字啊。这是我父亲给我取的，也是他给我的祝愿。父亲是

他们这一辈里鲜有的高中生，在村里算得上是个文化人。父亲给我取

这个名字时说他希望我能飞出这弹丸之地，像凤凰一样翱翔于天地。

别人知道后总会说些闲言碎语。“老刘家又生了个女娃娃啊。”

“一个女娃娃能干出什么大事。”父亲听到便会大声反驳他们：“女

娃娃怎么了，就是女娃才能成凤呢。难道你还想让你家男娃子变成凤

凰不成。”

虽然我有个好名字，但是村里人都喊我“二丫”，因为我在家排

行第二。我上头有个姐姐，叫刘玉鸣，她比我大 6 岁。我和姐姐的感

情非常好，因为母亲和父亲都非常忙，因此阿姐充斥着我童年的每个

角落。而我名字的由来也是从姐姐口中知道的，姐姐还跟我说：“阿

妹，希望你能不辜负父亲的期望。”但那个时候我并没有听懂姐姐说

的话，只是兴奋的指着远处的风筝说：“阿姐你看，它飞到好高，好

高啊！就像...就像凤凰一样。”阿姐远望着那说：“这不一样，不一

样的。”那年我 6 岁，阿姐 12 岁。

后来，我开始上小学了。在第一堂课上，老师问我们叫什么名字。

我张口就说：“老师，我叫二丫。”老师听到后哭笑不得地说：“小

朋友，老师问的是你的本名哟，就是你另外一个名字。”

“另外的名字？”突然，我想起了阿姐和我讲的事，便对老师喊

到：“刘朝凤，老师我叫刘朝凤。”

“原来你叫刘朝凤啊，真是个好名字。”

老师的夸奖让我高兴极了。回到家后，在晚饭期间我兴奋的将这

件事分享了出来。而父亲在听完后便说：“我的娃娃长大了，看来以

后可不能叫你的小名了，该喊你的大名了。”

我一听激动地喊：“那你们以后得喊我刘朝凤了，哈哈哈，我要

变成凤凰啦。”

“真是不知羞，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喽。”母亲听完我说的话后

笑骂了句。

我不在意的望向阿姐，嚷嚷道：“阿姐阿姐，快叫我刘朝凤。”

阿姐笑着摸了摸我的头，说：“朝凤，刘朝凤。可以了吗？”随

后阿姐皱了皱眉，“这样喊是不是显得不大亲近啊，要不以后私下里

喊你朝朝吧。‘朝’字也有希望的意思，寓意也挺好的。”父亲和母

亲听了觉得挺有道理，我也没什么意见。

就这样我的名字从大家口中的“二丫”，变成了藏着希望的“朝

朝”。

第二章

“走出大山”是所有农村孩子毕生的理想和执念。因为我们不甘

心一辈子就呆在这个落后的山村，浑浑噩噩的过完自己的一生。

而我随着年龄的增长，也明确的感受到了自己对大山外的世界的

渴望和向往。我也凭着一股不服输的劲，活成了别人家的小孩。成绩

优异的我顺利考上了县城里最好的初中，可同时阿姐的高考成绩也出

来了——她没有考上大学，只能去读技术学院。

因为这一喜一忧，使家里笼罩着一层奇怪的氛围。还是阿姐主动

改变了局面——有一天我和阿姐坐在田埂上等父亲和母亲回家，阿姐

随手扯了几根狗尾巴草和小白花编成了花环递给我，“其实我从小就

知道自己不是块读书的料，这次考试结果也在我意料之中。而我也很

羡慕你能把书读的这么好，这是我努力也做不到的。”

“阿姐......”

“朝朝，继续加油变成凤凰吧。毕竟有一个有出息的阿妹也不错

不是吗？”

我坚定地望着阿姐，点了点头，“阿姐，我会的。”随后阿姐拉

着我站了起来，看了看远处的路口说：“看来阿爹和阿娘得晚点才能

回来了，我们先回家煮饭吧。”

我们手牵着手一起在落日的余晖中走向家里，身后的影子被拉得

很长很长......

“尺壁寸英！”

学校，门口石壁上刻着的四个大字龙飞凤舞。开学第一天，我激

动的拽着阿娘给我新买的红色小书包，向里面张望着。

“阿姐，这个学校好大，好漂亮啊。”

转头望向阿姐时，阿姐却入神地望着那四个字，平静的脸上看不

出一丝情绪。听到我的声音后也只是敷衍的“嗯”了一声，然后喃喃

自语：“真好，能来到曾经梦寐以求的地方，这比我想象中的要好的

多呢。”

听到阿姐口中的遗憾，我决心一定要好好读书，今后像阿爹阿娘

所期望的那样——走出大山，像我的名字刘朝风一样，浴火成凤，遨

天飞翔。谁料，我的人生却在这短短一年中偏离了轨道。

我学校的名字是顺德中学，它是我们县城里最好的初中。而且上

了这所初中，高中肯定就不用愁了，并且成绩只要能保持在中等就能

考上最好的高中。有很多望子成龙，望女成凤的家长挤破头都想把自

己的孩子送进来，他们当中有农民、有老师、有当地政府官员.....但

是其中对孩子期望最大的就是农民，因为他们知道读好书是孩子们离

开山村，改变人生的唯一出路。

而我能考上这个学校可以说是给我们家挣足了脸面。而步入初中

的我也信心满满，满脑子里都在想着考上了最好的初中，日后去最好

的高中，再考个好的大学，未来的道路一片光明啊！可是现实世界总

爱和人开玩笑，当知道入学后的第一次测验成绩时，我便感觉两眼一

黑，脑子里空空的。我怎么也想不到在小学里算是名列前茅的我，到

了这儿就成了班级里差学生的一列中。于是挫败，委屈，还有无力感

通通涌上心头，但更多的，是打碎了我的一身傲骨。

很快月假来临，当其他同学都沉浸在假期的喜悦中时，我却惶恐

不安。因为我不知道该怎么回家面对阿爹阿娘，我不知道该怎么和他

们解释那不堪入目的成绩。我坐在回家的车上望着窗外的天空逐渐被

染红，我离家也越来越近，而我的心情也同天空的颜色一样越来越厚

重。远处的村头有一个瘦小的人影在张望，随着距离的拉近，我也看

清了那是我阿娘在等我。

“朝朝!朝朝!这儿。”下车后阿娘热情的招呼着我。“在学校学

习是不是很累啊！阿娘给你做了好吃的咧。”

“阿娘...”我抬头看着她，眼睛里泪水控制不住的往外流。

阿娘轻轻拍拍我的头，抹掉我脸上的泪水却没有问我原因，我垂

着头，跟在阿姐身后，伴着日落天边的那一线深红色的光晕，我和阿

娘一前一后地走上了那条回家的田埂路。

刚进家门，乌鸡汤的浓香扑面而来，伴着阿爹笑盈盈的脸庞，“朝

朝，可回来了，坐了一天的车，累了吧。快来，你阿娘做了你最爱喝

的乌鸡汤!可惜你阿姐去外地读书了，不然你们姐妹俩都要争着喝咧。”

看着阿爹阿娘笑容满面的脸，我低着头，努力不让泪水流出来。“愣

着干什么，快去洗手来吃饭，这汤凉了可就不好喝了!”阿爹关心的

话语，让我在心里默默发誓，我一定要更加努力，把成绩提上去。

........

时光如白驹过隙，日子总在不经意间从我们身旁走过。时间一点

点流逝，可眼见我的成绩还没有丝毫起色，我心急如焚却没有一点办

法，阿爹虽然也是当时鲜有的高中生，算半个知识分子，可对我们现

在学的内容也是束手无策。看着那糟糕的成绩，我只能心里干着急。

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过去了。

又一次放假时，去车站的路上我偶然看见陈安安跟一群打扮看起

来像小混混的人在一起，叽叽喳喳的不知道说什么。陈安安是我的同

桌，大家平常都叫她安姐。她和我一样，成绩都在班上掉车尾，但不

同的是，她从来不关心自己的成绩，每次欠交作业的名单里也总能看

见她的身影。渐渐的，老师们也对她束手无策了。其实我还挺羡慕她

的，我知道，她的家庭条件很好，所以她从来不用为自己的未来操心。

她不喜欢读书，家里也就由着她，爱怎么样就怎么样。

“滴~~滴滴，滴~~”

汽车的鸣笛声把我从思绪中拉了回来。我朝陈安安瞥了一眼，她

正笑得前俯后仰，阳光撒在她的身上，连头发丝都在发光，看起来就

像是童话故事里的公主，爽朗的笑声在我的耳边萦绕。我揪着书包带

子，小跑上了车。坐在位置上，我望着马路对面还在谈笑的陈安安，

有些落寞。

谁会没有嫉妒心呢，谁又会不想过上自由自在的生活呢，只是那

样的生活实在是太遥不可及了。

第三章

因为成绩落后，我每天早上都会特意很早来教室早读，只为了比

别人多学一点点。我总记得阿爹和我说的一句话：“笨鸟先飞。”我

相信只要我足够的努力，一定可以飞上枝头的。这挤出来的时间我总

是用来学习对我最难的英语。

放月假那天，知道我习惯的陈安安特意早早来到教室，趁着我学

习时凑到我耳边问道：“朝凤，中午放假你出去玩吗？你每次放假都

走的老快了，我好像还从来没有看到你在县城里玩过呢。”

“啊，不了。我还要赶车回家学习，而且回去晚了我阿爹阿娘会

担心我的。”

“好吧，”听到我的回答陈安安很失落：“可是朝凤，你不觉得

每天温习功课，看书写习题很乏味吗？你不想出去玩一次看看外面的

世界吗？你住在山村吧，来县城上学这么久了你不想出去玩吗？”

面对陈安安的疑问，我选择了用沉默来回答。陈安安看到我的反

应撇了撇嘴，又转身和别的同学聊起放假的计划，却不知她看似无意

的话却刺痛到了我的心或者说我的自尊。可能是因为不甘或是心底的

渴望，我提出：

“好，放假后我和你一起走。”

那是我第一次放假以后没有立刻赶回家，我们一起去了游戏厅，

玩了很多我从未玩过的游戏；去了小吃店，吃了很多我没吃过的小吃。

我们玩的很开心，也是我第一次尝到放纵的快乐。

不知不觉，时间已经过去一大半了。我急匆匆的往车站赶，幸运

的赶上了末班车。当我到村口时天已经黑了，我不安的下了车，却看

见路不远处有一个瘦瘦小小的身影，正拿着手电筒朝我跑过来，手一

晃一晃的，灯光打在我的身上，刺的我睁不开眼睛。

“朝朝，朝朝，是你吗!怎么这么晚了你才回家啊，我们都要急

疯了，你知不知道！”阿娘紧紧抓住我的手，额头上的汗珠混着眼中

的泪花重重地砸在了我的手背，担心的朝我吼道。

“阿娘，我...我和同学去玩了，才回来晚了。本来我想着出来看

看就回去的，一时没留意就这么晚了。”我低着头不敢直视阿娘的眼

睛。

“好了好了，快回家吧。你阿爹看你天黑了都还没回来，都快急

死了，跑这跑那地找人问你的消息。你阿爹留在家里等你，快和阿娘

回去吧，饭菜都要凉了。”阿娘擦擦额头上的汗，拉着我的手往回走。

我和阿娘再次一前一后地走上了那条熟悉的田梗路。

走进家门，阿爹正黑着脸坐在椅子上，问我今天去哪儿了。我支

支吾吾了半天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正在气头上的阿爹。还是阿娘和阿爹

解释的。

“刘朝凤！你看看你，上了初中之后，你的成绩一落千丈，我跟

你娘顾及你的自尊不说你，现在你又和那个谁去鬼混不回家，你是不

是要造反啊，啊！？我看你是蹬鼻子上脸，想要自暴自弃了是吧！”

“她爹，说两句得了，朝朝不是回来了吗，一开始着急的要命，

一回来就骂她。”阿娘上前一步把我拉到身后。我躲在阿娘身后，眼

泪止不住的流。

“我还骂不得她了，我是他爹！你看看，每次我一教训她你就来

和稀泥，真是慈母多败儿。她出去都不和我们说一声，把我们急的要

命，这次考试成绩下来，还是那个老样子，到底有没有在认真读书。

我看她平时在家学习，说不定都是在做样子。”阿爹举起桌上的饭碗

重重的砸在桌子上，白花花的米饭撒在桌子上。

但阿爹的话像刺一样扎在我的心上，原来我在他心里现在就是这

样一个人吗？确实那个别人家的孩子——刘朝凤已经不在了，我自己

也很清楚。眼中豆粒大的眼泪夺眶而出，不停地滴落在衣服上，地面

上。

“阿爹，你说得对，我的成绩就是提不上来，让您失望了。但我

在家有多拼命地学，你不是不知道。我到底有没有在做样子，你是清

楚的。而且每一次成绩下来，我的着急和失望也不比你少。”我无法

控制自己的眼泪，哽咽着说。积压了很久的难过和痛苦在这一瞬间终

于爆发了出来，这也是我这么久以来第一次发泄自己的情绪。

“我......”

“砰！”阿爹的声音被我隔绝在外，我跑回了房间，也错过了阿

爹脸上的懊悔与愧疚。可在房间的我连屋里白炽灯的灯光都觉得十分

刺眼，白色的灯光落在我的身上，仿佛在讽刺我，像我这样的人，干

什么都做不好的，还在妄想着飞上枝头变凤凰。

第四章

那次以后，我和阿爹之间的关系就变得奇妙了起来。他不再每次

考试之后询问我考的怎么样；不再每次放假都和阿娘等着我一块开饭；

也不似以前一样，问我在学校的趣事；也不会和我一起研究上课没搞

懂的题目。他每次只是静默的坐在一边，偶尔撇我一眼，便开始望着

天边发呆。

其实我知道他一直都很辛苦。每天在农田里面拼命的干，攒着我

的学费，家里的生活费。在农活不忙的时候他还得去打零工，大家都

劝他别那么拼，他总是乐乐呵呵的说：“给我家妮子挣上大学的钱，

不累，到时候我家朝凤出人头地，我可就跟着享福啦。”他眼睛里闪

烁着骄傲的光，亮得能把我一切黑暗都给驱散。并且他还会大声的吹

嘘我的成绩，我的乖巧懂事。听到大家的赞美和奉承后，阿爹手中的

锄头好像挥的跟起劲了，仿佛锤的不是土，而是女儿光明的未来。

可是现在，那个让他骄傲的女儿已经没有了，父亲和我的关系也

没有得到缓解。难道仅仅是因为我成绩不好吗？我不能达到他心中朝

凤的期望吗？难道他对我的爱仅仅是基于我的成绩？这是我当时的

疑问。可是我已经很努力了，我每天起的那么早学习，一放假就复习

功课。但是比我聪明的人很多，而且有些人还和我一样努力，我是真

的真的比不过他们。这是我当时的无奈，也是这时我好像感受到了曾

经阿姐在田埂上说话时的无力感。

我想到陈安安，她说她爸爸希望她一辈子普普通通，平平安安的，

所以给他取了“安”字。因为她父亲有能力可以给他一辈子安安稳稳

的生活，所以她只需要平平安安的长大，我为什么没有这样一个父亲。

全家人都期盼着我，想要望女成凤。

“朝凤，朝凤，朝凤！”念着我的名字，我第一次有了厌恶感，

曾经让我无比自豪的名字现在压得我喘不过气来；也对我的梦想产生

了怀疑——“走出大山”我真的可以做到吗？

这次月假也在我和阿爹的矛盾中结束了。

休假回到学校后，陈安安被我浑身的低气压惊到了，“你怎么了，

休假第一天，作为爱学习的好学生你不应该高兴吗？怎么这么一副鬼

样子。”

“没什么，就是突然觉得学习也没那么重要。”

听到我的回答她更加好奇了，探着身子问我“你这是受什么刺激

了，竟然说出这种话。”

我神色落寞，低头看着鞋尖说：“就是不想学了，反正学不学都

一样。”

陈安安愣了一下，显然没有意料到到我会这样讲，呆呆地“哦”

了一声。

而这个月我仿佛真的放弃了一般，上课没有以前认真听讲；早上

提前学习的计划也不再执行；空闲时间也总是和同学玩不再学习。所

有人对我的变化都很吃惊，连老师都找我谈过几次话，问我是不是遇

到什么事了，但都被我糊弄了过去。而我和陈安安也在这段时间变成

了好朋友。

到了放月假时，我还在收拾东西，就被陈安安匆匆忙忙拉出了门。

到了校门口，她在校门扫视了一番，突然眼睛一亮，朝着那边挥挥手，

就连忙拉着我跑了过去。在那群人身前定住，我这才看清楚这群人，

一群人十七八岁，穿着很洋气。女生画着精致的妆，穿着贴身的衣服，

显露出还在发育的姣好的身材曲线；男生染着各种颜色的头发，身上

带着银链子，穿着一身黑色紧身衣服，时不时抽口烟。

其中一个女孩抬起下巴，朝我这个方向挑了挑下巴，“从哪拐的

好学生啊，看着这么乖。”

我听着她的话，有些不知所措，做了十几年的乖乖女，我从来没

有和这种“坏孩子”接触过。我的心里有点犯怵，但是隐隐透露着些

激动。一个男生看到我的反应笑了一声，吸了口烟便对着我脸上吹，

刺激的烟味将我的眼泪熏了出来，胃里也隐隐泛着恶心。但我忍住了，

因为这是我融入他们的第一步。我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接受我，在他们

中间的我显得太过格格不入。

我求助的看向陈安安，她拍了拍我的肩膀说：“这我同班同学，

刘朝凤，也是我好姐们。给点面子，别开人家玩笑了，看把我们好学

生吓成什么样了。”然后扭头对我说：“你也别怕，大家都是朋友。

给你介绍一下，这个是我男朋友陆靖诚，你叫他诚哥就行，那是顾安，

那是罗素…”点到名的都点头以示回应。

我看了看她男朋友，他好像是他们中的头，他用手搂着陈安安的

腰，贴着她的耳朵问，“宝贝儿，你今天想去哪玩啊？”

“我这姐们刚来，咱们得好好招待招待她呀。”陈安安用手搂住

她男友的脖子撒着娇。

“那咱们去台球厅？”有人提出主意。

“行啊，好久没玩了，手正痒着呢。”众人附和道。

他们决定好后，我被安排坐到一个女生的后面。摩托车开的很快，

风像刀一样刮着我的脸。耳边他们的笑声，惊呼声，让我感受到了自

由的味道；我也再次尝到了放纵的快乐。

第五章

到了台球厅，我新奇环视四周，陈安安走过来说，“别拘束，放

开了玩，大家都挺和善的。对了，瞧我这脑子，你应该没玩过这个吧，

嗯…你等我会吧，等我画个妆再来教你啊。诶，算了，我帮你也来画

一个吧，看看咱们的好学生化完妆是什么样。”

“给我也画一个么？”我咽了口唾沫，心里却非常期待自己化妆

后的模样。

我看着她拿出了一个玻璃瓶子，挤出点木头一样颜色的稠状物，

涂在了我脸上。再拿出一个圆圆的海绵，在我脸上用力的拍。脸上是

冰冰凉凉的触感，让我有点紧张，她扯回我越来越往后的头说，“别

往后躲了，快好了。”

我听从的跟着她一步步的动作，时不时闭眼，睁眼，假笑。就这

样一步步看着镜子里的我，变白，眉毛变长，眼睛变大，没有血色的

且有着难看的纹路的唇也变得饱满有气色。

陈安安像女娲似的，一步步捏出了一个全新的我。

最后陈安安把夹在我刘海的夹子撤走，理了理我的头发，仔细看

着我说，“我这手艺他娘的真行啊。你们快过来看看，我这手艺以后

混不上饭吃了，去影楼化妆能赚不少吧。”

说着她把我的脸转向他们，我有点羞涩。但看着大家都朝我看过

来时，眼里露出惊艳的神色，心里不禁冒出一丝得意。但不经意的看

到陈安安男友的眼神时让我一惊，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惊讶后便充满

了侵略性，再加上那若有所思的神色，使我忍不住陈安安身后躲，并

扯了扯她的衣角。

“哟，咱们好学生又害羞了，脸皮怎么这么薄啊。”他们当中有

人调侃道。

“行了，去玩吧。”陆靖诚出声替我解围。

陈安安拉着我去和他们一起打球。渐渐的我也放开了自己，开始

肆意和他们一起玩乐，加入他们之间的谈话。我感觉我自己彻底融入

了这个群体。第一次和所谓的混混谈笑风生；第一次化妆；第一次去

台球厅。

许多个第一次，我迷恋上了不断尝试的新鲜感。摩托车极速的奔

驰，风在耳旁猎猎作响；化完妆后漂亮的自己，吸引了许多人的目光，

这从未体验过的刺激感让我沉溺其中。

不知不觉天色渐晚。时间将我从快乐中拉了出来，我有点焦虑，

既害怕父母担心，但心底里却有一种报复的快感。直到最后一辆班车

快到的时候，我才慢慢悠悠的跟陈安安他们打了声招呼，然后背着书

包走了。我踏上了车，坐在座椅上，我想着今天发生的种种，有种不

切实际的感觉。心和脑子也渐渐从激情中清醒过来，心里不禁愧疚起

来。但想着之前阿爹对我的误解，便赌气般的将这愧疚压了下去。

到了家里，父亲已经吃完饭了，他坐在饭桌一旁的椅子上，问：

“这次怎么又这么晚才回来，”当他抬起头看到我的脸后，眼睛露出

古怪的神色，“你脸上涂的什么东西，白得跟鬼一样。”

阿娘正帮我脱着背上的书包，闻言抬头看着我的脸，惊喜的笑道：

“朝朝这样挺好看的蛮，谁帮你化的。”

“真的嘛，这...这是我同学帮我化的，马上就要开运动会了，我

要表演节目，所以化了个妆，”我惊喜的看着阿娘。

我扯了个谎。阿爹紧拧着的眉毛松了一些但眼底还是流露出丝不

快，说“好好学习才是正道，别一天天搞这些有的没得，等你考上好

大学，随便你怎么打扮，现在是学习阶段，就得把心思放在学习上…”

我不想再听他唠叨，可也没有胆子阻止他。我默默地坐上餐桌，

在他的唠叨下吃起饭来。吃饭的时候阿姐一直在忙活手里的针线活，

饭后我回了房，开始写起了作业，阿娘就在一旁忙活着针线活陪着我，

灯光打在阿娘身上，给她渡了层暖黄的光晕，如同她散发着的母爱光

环一般………我呆呆的看着，阿娘察觉到我的视线问：“怎么了？是

有什么不会的嘛？我去喊你阿爹过来。”

我摆了摆头，拿起笔说“没有，就是觉得阿娘真好，想多看看。”

阿娘笑了笑，说到：“就只知道阿娘的好吗，你阿爹对你不好啊。”

我低头不语。看着我的模样阿娘摸着我的头，“唉！你阿爹上次就是

急昏了头，把话说重了。他也知道上次说错了话，伤了你的心。但是

他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倔得很。再说这事你也有错不是。”

“反正，反正他不道歉，我也不会道歉的。”我不服输的辩解道。

“嘿，你们父女俩还真是个牛脾气，看你们谁犟得过谁。”

但直到我回学校那天，我和阿爹还是谁也没给谁台阶下。

第六章

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的过去。我从原来的只是放假那天才和陈安

安一起出去玩，变成了每天利用放学时间出去玩，直到快上晚自习了

才回学校。而我也在随之改变，我开始对化妆习以为常，狂热的在耳

朵上打洞，穿着一些暴露的服装等等。但维持这些活动的花费很大，

我的零花钱和生活费根本不够支撑这些。

而每当我的钱不够时，陈安安的男朋友——陆靖诚却总是主动提

出借钱给我，还不用打欠条。他说，因为他是我们的老大，而且我还

是安安的好朋友才这样对我的。刚开始我并没有接受，因为那天我化

妆后他的眼神让我感到害怕，我不太敢相信他；我的自尊心也不让我

做这种事。但他好像知晓了我的心思一般，再没有露出过那种眼神，

和我相处时也总是保持着绅士风度，和他那副混混装扮极其不符。但

他的态度确实让我放下了心里的戒备，当他再次提出借钱给我时，我

的内心开始动摇了。

后来陈安安还来劝我说：“朝朝，你看你，最近出去玩都放不开

了，你缺钱就和诚哥借呗，反正他有钱。要不是最近我爸妈管我管的

严了点，我就借钱给你了。”

听陈安安念叨了几次，而生活确实没有以前那么滋润了。禁不住

诱惑的我便开始向诚哥借钱了，自尊心要强的我还坚决的向他列了张

字据。陆靖诚还特别义气的说：“就这一次写欠条啊，下次再写就是

看不起我。”

我刚开始也不敢借多的，只是十几十几的借。到后面虽不敢过火

的借钱，却也从十几变成了几十的借。自己记账的时候也没有算过总

金额，只是本子上的“＋”号越来越多了。当我再一次记账时发现我

已经从正面写到了背面，看着那页满满的加号我终是慌了神。抖着手

将总金额算出来后，发现短短一个月的时间我已经借了近 500 块的巨

款。

放学后，我忐忑的去找到陆靖诚对他说：“诚哥，最近不是快放

寒假了吗？我本来打算把借的钱都还给你来着，但是我一时没有那么

多钱，所以....”

“害，就这事呀！还钱什么的不着急，难道你还会跑吗？”开玩

笑的语气让我放松了下来，高兴地向他鞠躬道谢，却错过了他眼中势

在必得的神色。

解决完这件事我开心的向学校跑去，在校门口却撞见了班主任。

他严肃的对我说：“朝凤，你最近怎么总是往外面跑。马上就要期末

考试了，以后没有必要的事不要往校外跑。”我心虚的点点头，也想

起了考试这件大事。

但是没有认真学习的我，复习的时候兵荒马乱，考试的我无从下

手。走出考场的我心情沉重地向寝室走去，心不在焉地收拾着东西。

当陈安安来找我去玩时，我罕见的拒绝了她。

她还不死心地再问了我几次，烦躁的我不由地朝她吼了句：“都

说了不去，你是听不懂人话吗！”

被我吓到了的陈安安愣了一会便委屈的吼了回来：“我就是好心

喊你一起去玩，你吼什么吼啊！你以为你算哪根葱，要不是看你可怜，

谁稀罕和你玩啊。”

看着她转身离去的背影，我满脑子都只有她口中那句“要不是你

可怜，谁稀罕和你玩啊！”我拉着行李箱走在去车站的路上，回想着

这段时间的荒唐事迹。坐在窗边的我，看着外面闪过的景色，他们就

像我沉迷的快乐一样，转瞬即逝，怎么也留不下，更抓不住它们。

下车后，走在回家的路上时不时有人向我打招呼，一声声带着乡

音的“朝朝”让我湿了眼眶。当一些调皮的小孩子喊我“二丫姐”后，

被长辈纠正喊我“朝凤姐姐”时，我的眼泪更是不受控制的往下坠。

我想起了曾经的我，那个对理想充满动力的我；那个对未来充满

希望的我；那个不甘于现实的我；那个不只是承载了家人的期望，更

充满了无限激情的我。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呢？

泪流满面的我回到家里。阿娘看到后慌乱的将我抱住，不停的摸

着我的头安慰道：“朝朝，没事了，没事了啊。”阿爹也无措的在一

旁担忧的看着我。而他们担心的目光让我更加愧疚，我紧紧地抱住阿

娘一个劲的朝他们说对不起。

等我心情稍微平复了后，阿爹便把我拉着坐下，“怎么了，是不

是有人欺负你了。”阿娘也在一旁边帮我擦眼泪，边附和：“对啊，

朝朝，是不是在学校受委屈了。”

我低下头心虚的回答，“没有，我就是考砸了，心情不太好。”

“对不起朝朝。”

听到这声道歉，我震惊得看向阿爹。“上次是阿爹没控制好情绪，

说错了话。我知道你一直都很努力，这次没考好没事，下次继续努力

就好了。不用把自己逼得太紧。”

第七章

阿爹的话，犹如一把大锤重重地砸在了我的心上。

在寒假期间，我好像又变回了曾经的我，但又有一点小变化。我

没有像以前一样窝在房间里整天死磕书本，而是经常把家里能干的家

务活都做了，有时还回去地里帮阿娘干活。后来阿姐回家时，还直夸

我长大了，变懂事了。

开学后，我开始继续执行我之前放弃的学习计划。陈安安看到我

的变化，“哟，这是要浪子回头了。我们倒数第三的好学生要奋发图

强了呢。”这讽刺的话语让全班哄堂大笑。笑声将班主任吸引了过来，

他喝止他们的行为。

整顿好纪律后，他把我叫到办公室说：“刘朝凤，你知道你的成

绩了吗？你知道你下滑地有多严重吗？”

我点了点头，也很疑惑老师为什么会注意到我这种差学生。可能

是看出来我的疑惑，他语重心长的对我说：“你以前虽然成绩一直在

下游，但也是下游中的上游。而且成绩一直很稳定，也有隐隐向上的

趋势。但是后面两个月你的状态就不太对劲，各科老师说你本来是班

上上课最认真，就是到后面学习态度开始敷衍了起来。这是为什么？”

老师关心的话语以及对我的肯定让我非常感动。不过我没有将实

情全盘托出，但积极的向老师承认了错误，并承诺会端正学习态度，

继续努力学习。

从办公室回来，我主动问陈安安今天放学去不去朝陆靖诚他们。

她听到后嘲讽的说到：“你不是好学生吗!不是要改邪归正吗!怎么还

想和我们这种人混在一起啊。”

“我去还钱。”

她被我怼地愣了会，才恼羞成怒地回答，“去。”

放学找到陆靖诚他们后，陈安安率先跟陆靖诚撒娇告状，将我的

变化和来意添油加醋的说了出来。我没有反驳的跟陆靖诚说到：“诚

哥，我来还钱。不过我这个月还不清，下个月我一定会把钱还清的。”

陆靖诚答非所问的说：“那你以后不会再来找我们了，”眼中还

闪过一丝愤怒。

他的反应让我很疑惑，不过还是回答他说：“等把钱还完后，就

不会再来找你们。”

听完我的回答，他又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笑嘻嘻地说：“既然

这样，那我们就去吃个散伙饭吧。”

其他人听到后不满地说，“凭什么，一个叛徒而已，还吃什么散

伙饭。”“就是就是。”“对啊...”

“我说吃就去吃，你们是听不懂人话吗？”狠厉的语气把我们都

吓住了，我也没有把拒绝的话说出口。

安静的氛围一直持续到晚饭期间。晚饭一吃完，陆靖诚一发话说

今天就到这了。所有人立马撒腿就走，我也不例外。陈安安在路上跟

我说，帮她请个假，她今晚回家不上晚自习了。

和陈安安在路口分开，眼看快到上晚自习的时间了，我不仅加快

了步伐。但当走到学校旁边的小巷时，有人在身后喊了我一声。没等

我回头，我便感觉身后的人用东西重重的击打了我的头。

头上的血从我的眼角流进眼中，视线模糊的我抓着那个人的裤脚

想求饶，话还没说出口便迎来了拳打脚踢。剧烈的疼痛让我的意识越

来越模糊，最终还是坠入了黑暗中。

第八章

当我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引入眼帘的是一幅让我终生难忘的场景。

昏暗的屋子里堆满了杂草，柴火。杂草上还有暗红的血色，身后的墙

壁上满是黑色的掌印，和一道道抓痕。

此时我的头还是昏昏沉沉的，但还是挣扎着爬了起来。求生的念

头驱使着我踉踉跄跄地走到门口，我用手使劲地扒拉着门缝，但是失

败了。我落寞的坐在地上，无助的抱住自己。突然，我听到门外传来

了脚步声。“嘎吱”一声，门被打开了，刺眼的光线让使我手挡了挡。

等我把手放下，便看见陆靖诚站在面前，冷漠的看着我。

但惊慌的我却像是看见救命稻草一般，爬过去抱住他的腿，哭着

的向他求助，“诚哥，救救我，你救救我，好吗？”

他冷笑一声，一脚把我踹开说：“真是个傻子，你以为是谁把你

弄到这来的。”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做？”我不解的朝他喊道。“是因为钱

吗？你放了我，我马上回家给你拿钱。你放了我好不好，求求你放我

了！”

他蹲下用手拍了拍我的脸，“说你是个傻子，还真是抬举你了。

你以为我只是为了那几百块钱吗？你可低估了你自己，毕竟一个姿色

还不错的雏儿价格最多能卖到大几万呢。”

“你什么意思！”

“唉，本来还想再等等来着，谁让你突然就要改过自新了呢。不

过正好最近有个单子，你还蛮符合条件的。”

说着他一把拽住我的头发，眼神狠厉的对我说：“不过你最好老

实点，才能少吃点苦头，不然小心我弄死你。”我惊恐的不停点头。

看到我老实的模样，他满意的点了点头，开门走了出去，临走也

将门重新上了锁。天色逐渐变黑，原本昏暗的屋子也黑漆漆的了。我

蜷缩在地上，透过窗，贪婪的望着那微弱的星光。

第二天，我是被外面的谈话声吵醒的，隐隐约约听到“看货”“漂

亮”等词。

“砰”，门被一脚踹开。还没等我适应屋外的光线，陆靖诚便粗

鲁的将我拎了起来。看我没有睁开眼睛，还大力地扯了扯我的头发。

疼痛让我叫出来声，却没想到听到了一句恶心的话，“这小姑娘

声音还挺好听，长得也不差，就是小了点。”

陆靖诚谄媚地说：“马大姐，年纪小才容易管教呀。而且这还是

个姑娘呢，身体也没什么毛病。更重要的是她家就她一个人，绝对没

什么麻烦。”

听到他的谎话我下意识的想要反驳，“我...”他却眼疾手快地狠

狠踹了我一脚，剧烈的疼痛让我说不出话来。

“没调教好，让您见笑了。”

“行了行了，就她吧，多少钱？”

“嘿嘿，我的马大姐，我可是拿你当亲姐。这种货色不常见啊，

至少 6 万。”

“6 万！你抢钱啊。3 万不能再多了，我还得转手让我的客户过

一遍，要不是看你这小姑娘还嫩着呢，3 万都没有。”

“这.....”

“2 万，你卖不卖，不卖就算了。”

“别啊，马大姐。嗯....行，2 万就 2 万。”

而我迷迷糊糊的被灌了一口水后，就失去了意识。

第九章

等我再次睁眼，却发现自己被锁在了一个小房间里。脚上带着铁

链，另一头绑在床头。铁链很长，能让我在房间里自由活动。房门也

没有关，只是我出不去。

过了一会，一个老太太端着一碗饭菜走了进来，说：“女娃娃，

饿了吧。快吃饭。”

虽然我已经一天没吃饭了，但这几天的经历迫使我不要去吃。老

太太看出了我的顾虑主动拿筷子吃了一口后，才再次递给我。看到饭

菜没有问题，我拿过来疯狂的往嘴里塞，但是由于吃的太多太急，我

一下就被噎住了。

被噎到的我使劲的捶打自己的胸膛，老太太也被吓得往外面喊：

“拿水过来，拿水过了，她被噎住了。”门外一位三四十岁的中年男

子，穿着破旧的黑色棉袄和棉裤，脚上套着一双军大靴。手里拿着一

碗水，一瘸一拐的走了进来。

他一过来就抓着我的下巴，拿碗给我灌水，我被水呛得直咳嗽。

他不依不饶的骂道：“真是个贱丫头，吃个饭都吃不安宁。”但是顺

着水我喉咙里的饭也咽了下去，便开始挣扎着不喝水了。“行了行了，

别动了。伺候你，你还不乐意了。”说着他又端着碗走了出去。

屋子里只剩下我吃饭的咀嚼声和老太太热切的目光。她看着我嘴

里不停地嘟囔着：“这女娃娃看着好生养，一看就是生儿子的命啊。

真是买了个‘好货’。”

等我吃完饭，她又拉着我扯家常。而吃完饭冷静下来的我也清楚

地意识到我被拐卖了，想要逃出去要想搞清楚这是什么地方，并找机

会报警。不过最要紧的就是得想办法把脚腕上的铁链打开。

于是我乖巧的回应着她，顺便隐晦的问了问这是什么地方。老太

太虽没有直接回答我，当从她口中我了解到，这个地方很偏僻，通讯

也不发达。打电话几乎没有信号，因此村里的联络方式还是写信。我

意识到报警这个方法是行不通了，只能靠我自己了。

但她还问了我一个奇怪的问题——有没有来过月经，虽然我很疑

惑但还是如实相告，我来过。她随后更高兴的拉着我的手说：“真好

啊，真是个好丫头。”她的反应让我更加不解了。

随着夜晚的到来，之前来喂我水的中年男子来到我的屋子。他沉

默的坐在椅子上看着我，我害怕的缩在床脚警惕地望着她。我俩就这

样无声地对持着，过了一会，我忍不住跑过去跪在地上，不停的求他：

“大哥，我求求你了，你放我走吧。之前陆靖诚是骗你们的，我阿爹

阿娘还在家里等我呢。求求你放了我好不好。”

他开口，“什么，你家还有人。妈的，那我不亏大了。”说着还

站起来踢翻了椅子。见我还在哭着求他，不耐烦的朝我吼：“行了，

跟哭丧似的。还放你走，想都不要想。”他过来拽着我往床走，：“你

记住了，我是你男人，何大壮。把你买回来就是为了给我当媳妇儿，

生儿子的。你不要想着逃跑，我们村周围都是大山，连马路都在十多

公里外。”

说完他一把把我扔上床，用一只手死死的将我的两只手固定在头

顶，另一只手猛地撕开我的衣领。嘴里说道：“娘说你可以生孩子了，

给我怀个儿子吧。”

我惊恐的大喊大叫，不断地挣扎着。忽然，他一巴掌打在我的脸

上，骂道：“给我老实点。”又将整个头浮在我胸口不停的舔弄。脸

上的疼痛和身上的屈辱，使眼角的泪水不住的流淌，模糊了我的视线。

在这时他突然一手下移去脱我的裤子，我怎样也挣脱不了，反抗的动

静和无助的嘶吼声都没有人来救我，只觉得身下一痛，我晕死过去。

当我再次醒来，看着身上的青青紫紫，崩溃的再次哭出了声。也

许是觉得我没力气逃跑了，脚上的铁链被摘了下来。我无助的走到门

口，敞开的大门，像是在嘲笑我的无能。我不知哪来的勇气，我突然

冲出了那个罪恶的房子，在村里漫无目的的跑着。不知谁喊了一声：

“谁家的媳妇跑了！”然后我便被闻声而来的何大壮抓回了家，在途

中，他带我去了个地方，看到了我这辈子都无法忘记的一幕。

偏房内乱糟糟的木板床上用铁链拴着一个衣衫不整的女人，她抱

着膝将自己蜷成一团，裸露在外的胳膊和大腿上全是青紫的淤痕清晰

的告知人们她经历了什么。

何大壮说：“知道这女人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吗？她跟你一样是被

我买来的，不死心，跑了三四回，每次都被抓回来了。最后一次，我

死心了，就把她像牲口一样地关在这里。只要 20 块钱，任何人都可